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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与她为敌,就如同要与自己为敌一般。
她的出现曾经给我极度的惊喜,就像突然发现死去的自己奇迹般地得到重生;却也是另一种煎熬,如同最纯洁的一部分自我从躯体中被生生分离了开去。深心里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过着平静单纯的日子,那是我可望而不可及之事,虽然以她的才智大约是很难甘于平淡的,而今天在这里见到她已经证明了我的疑虑。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那个方向,心底却隐隐有些渴望知道她在做什么。离天亮还早,市集也还没开放,要购置的干粮、马匹、绳索等必需品已全部列好清单……正该趁此机会了解一下她来此的目的。
片刻后我已经倒悬在官驿主楼的窗外。从微启的窗户缝隙望去,恰能看到她坐在镜前,流云般的长发垂肩,反映着灯火的光芒,甚至比灯火更灿烂,一绺鬈发垂过胸前,执着木梳的手修长细致,隐隐可见晶莹皮肤下的淡蓝脉络,却只是停在了半空,似乎已经良久。
镜中的她,原来是怔怔望着自己,眸中光芒如繁星万点,悠远如入梦境未醒。又是良久,方才长长地微叹了一口气,轻轻道:“那个人是谁,究竟是谁呢?让你如此痛苦……”
胸前如被一柄重锤击中,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原来,她竟还记得那句话,系住我所有过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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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神微分之际,另一边的窗户无声地洞开,一条黑影闪电般欺入房中,挟着一点寒光向伊丽莎白暴射而去!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脸色刹时间苍白如雪,手中木梳坠落而下。
眼看她即将血溅三尺,我剧惊下来不及多想,向那黑影抖手掷出常备身边的一把匕首,同时双手抓住窗橼身躯腾空而下向内破窗而入。
须臾间,雷藏的寒光破空而起,直射黑影。那人刚刚回身磕飞了匕首,正好与我打了个照面。虽然黑巾蒙面,但那双精气灼灼的眸子似曾相识,乍一见我立时露出讶异神色,手上一柄短剑却丝毫不缓,笔直迎向雷藏,发出清越的一声铮鸣,同时向后飞退。我亦已看清那短剑上镶嵌的宝石,心中一震,柯灵!
那人竟是柯灵。心中霎时转过数个念头,他为何来了尼泊尔,为何刺杀伊丽莎白,莫非与伊丽莎白尼泊尔之行的目的有关?
正要衔尾追去,忽闻身后一声惊呼:“欧伯爵!”
心中一叹,终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蒙面人从窗口遁去,缓缓转过身来。他亦已认出我,为了避免惊动守卫,所以一触即退,即便我不找他,想必他也会找上门来。
眸中映出一个纤弱的身影,立在当地如秋风中的树叶微微颤抖,面色雪白,双唇微启,潮湿的海蓝色眸子里光芒异常明亮醉人,竟令人不能逼视。
心中微颤,踏前两步俯身拾起她适才掉落在地的梳子,递到她身前轻声道:“殿下别来无恙?”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不胜虚弱,伸手扶住了桌沿,方用另一只手接过了梳子,淡淡一笑,苍白中透出一丝嫣红:“原来你没死。”
我已经从沃波尔处得知,法国对外宣称欧伯爵因病不治身亡,想必是为了保存颜面,菲力浦下了严令对我的身分保密,所以他们看到我时才会如此惊讶。
苦笑道:“对某些人来说,我活着想必会令他们寝食难安吧。”
她的神色已经宁定下来,安然道:“只有心中有愧的人才会害怕惩罚。而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而且……”目光掠过我的左手,那一瞬间,我以为看到一丝落寞,但幸而仿佛只是错觉,接着目露笑意道:“似乎活得很幸福。”
我低头看看手上的指环,笑了:“总算上天待我不薄。”
她忽然似想起什么,脸上的红色略略深了些,垂首道:“谢谢你
救了我。你刚才……一直在外面?”
我稍觉踌躇,不知是否当如实相告,但在她面前竟丝毫不想隐瞒,
终是点头道:“其实我是跟着你们的车队入城的,不想竟能在此地看到殿下,所以忍不住前来探望。抱歉未能截下刺客。”
她的神色忽而欢畅起来,抬起头来看着我笑道:“若不是这个刺客,恐怕我也见不到你吧?是否应该感谢他呢?”
我尴尬道:“殿下说笑了。殿下出访的安全措施应该加强才是,否则难免让刺客有可乘之机。”
她点了点头,继而双眉微扬嫣然一笑:“没有比欧伯爵更称职的保镖了,不知我能否有这个荣幸?”
我吃了一惊,忆起她的精灵古怪不是那么容易招架的,肃然道:“殿下的安全万不可儿戏。何况我在此地不会久留,今日贸然探访已是于礼不合。殿下身负重任,代表英国威严,还望三思。”
她微微撅起了嘴不言语,走到角落里捡起我刚才掷出的匕首把玩起来,竟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心中不由一软,叹道:“难道殿下要我再讲一个笑话才肯略展笑颜么?”
闻得此言,她偏着头看了看我,撇嘴道:“笑话我已经不稀罕了。欧伯爵如果真心希望我快乐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却怎能坦然相告其中因由?淡淡道:“殿下总该明白,有些回忆是只能一个人缅怀的吧,何况我……”
她截住我道:“快乐的回忆有人分享就会增加一半的快乐,悲伤的回忆有人分享就会减轻一半的悲伤。除非欧伯爵认为我不值得分享你的快乐。”
我摇了摇头,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再次产生无所适从之感,岔开了话题道:“殿下为何肯定那一定是快乐的回忆?”
她看住我道:“你的神情告诉我,那段回忆铭刻在你灵魂深处,而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落寞苍凉,正是人们失去快乐后常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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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酸涩蓦然涌起,无可否认,她一语中的。我不由有些责怪上苍为何赋予她如此的冰雪聪明,却又有些感激,如此善窥人意的她,竟令我也无可回避。
然,该如何解释这段奇缘?闭上双目,脑海中纷纷扰扰的尽皆烟尘般的往事,在记忆的微风中荡漾漂浮,无边无涯,甚至模糊了自己是谁。唯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她,才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存在于人世间,血肉俱全。
话语就这么无意识地唇边悠悠流出:“在青色山脉之巅的城堡,身边吹拂着天籁般的风,那个人……我从小同她一起长大。我了解她,甚至比了解自己更多,可以说,我们仿佛就像一个人一般。城堡里遍布着我们刻下的字迹,称颂自然的伟大,城堡的神奇,因为——假如你曾听说过这座极富盛名的城堡,它的名字就叫做‘风语’——与风共语。我就是在那里度过最美丽的十八年岁月。是的,最美丽的岁月,一生无可替代,也无法磨灭的十八年。但是……那个女孩未能在那个地方延续生命……她……死于一场意外。那场意外也毁了我,让我变得面目全非,让我曾经一度憎恨世人。”
她听得聚精会神,蛾眉轻锁,眸中雾气弥漫,似乎有一滴水晶在眼角渐渐汇聚。从她的眼中,我似乎看到了那熟悉的白云缭绕的山谷,绿玉飞溅的瀑布,层峦叠嶂间雄奇的城堡……喉头不由微微哽住,转过视线望向窗外。
身后传来她忧伤的声音:“她叫什么,那个女孩,她叫什么?”
“路易丝。”
说出这个名字,我不禁轻轻战栗。
“路易丝……她长得跟我很像,是么?”
我喟叹道:“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外,简直一模一样。”
“呵……”身后是长长的叹息,然后是良久的沉寂。
我回过头来,看见她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影像,神情凄然,眼角清亮的珠泪缓缓滴落在梳妆台上。
“知道吗,我宁愿不要像她。”
心中剧震,颤声道:“殿下……”
终于明白了。原来她竟真的困于那个幻象,直到今天。应该向她吐露实情吗?怎能再欺骗她?矛盾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长。
“殿下,我……”但若她知道一切,刚烈如她,我无法预料会出现怎样的情况。或者一个虚幻的希望竟是更好的结果?事实在唇边盘旋,终是无法出口。
她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道:“你无法阻止自己对她的怀念。你来看我,只是为了怀念她。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欧伯爵,请你走吧。”言罢断然回过身去,肩头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