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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似乎用了很久,才传到了谢一心的耳中。他极缓极缓地道:“……她还是不愿见我么。”
小道姑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师傅同我说,你的心,她已看得一清二楚了。她有心重纳门墙,但纯阳宫上下百多人,实在不能不顾他人之见。但她说,也绝不会将你的踪迹报告出去的。师门恩义,只能到此为止了。”
谢一心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小道姑偷偷打量了他,轻声道:“谢师兄……你莫要再待在这水里了。这冰瀑这样冷,你这样怕是要生病的。”
谢一心看了她一眼,又点点头,拖着湿漉漉的袍子慢慢地走出来。
小道姑只觉得心头一酸,明明谢一心那一眼古井无波,无甚么情绪在里头,可是被他那样一看,她却觉得心中没由来的一痛,却又说不清楚缘由在哪里。她伸手将手上那篮子递出去道:“……谢师兄且收着这些吧。我也做了些桃酥放在里面,多加了糖的……”
谢一心接过那篮子,攥在手中。他似乎已不会说话了,连动作都只剩下了点头。然后他转过身去,单手抓着篮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沿着积雪的山道往下头走去。小道姑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年轻些的纯阳弟子咳了一声道:“这个人……当真是恶名远播的修罗公子么?”
年长些的弟子点点头道:“我也不信,因此前日还叫了师兄来看。他一见之下十分骇然,道他十岁那年在太极广场上,亲眼见了这个人打死了两名师兄呢……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张脸的。……我想,大概是不会错的。”
小道姑低下了头,握住自己的手,低低地道:“为何……为何我只觉得他这样可怜……”
多少腥风血雨,都已消亡在过去了。
漫天飞舞的谣言,也因为对修罗公子的遍寻不得,而渐渐销声匿迹下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新人替旧人。不用多久,这个血色的传说也会渐渐地在人们的口口相传里被忘记吧。
因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公子,已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江湖里了。
第十八章 回魂
十年一觉淮扬梦,愿君再来念君恩。
再来镇上不知何时来了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他散着头发,腰上别一根树枝,晃荡着身子走街串巷。他不要钱,只要酒,虽然常常胡说八道自言自语,但却似乎把树枝用的不错,偶尔还能帮别人家抓个小贼。时日一久,再来镇的人们就接受了这样一个不怎么扰民的疯子,路过时还会自给他带些剩菜小酒。
自然也有孩子要去挑衅这个疯子,但却常常要被那树枝好好抽上一顿。这疯子身上其实背着一把剑,他却从来没有用过,平日里两手空空,需要时就去折一根树枝下来,倒也已经够用了。有被他教训过的孩子想到一些志怪传奇,偷偷摸摸想看这疯子是不是晚上会变成鬼怪飞升,却不小心见到这疯子在一处破落土墙里头舞剑。第二天他去同大人说,这疯子会耍剑呢,在月亮下头,不知多少好看!话出口却被打了个爆栗子,说他一脸萎顿,必定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又出去野了。这疯子不过是个疯子罢了,哪有这样多花头。
他就这样住了下来,与小镇上的人们相处得也十分融洽。只是他却有一个毛病,有一个怪问题。
他也并非逮着谁都问,但是一旦见到小镇上来了身着明黄锦衣的藏剑弟子,就要上去扯住人家问,你认识叶断城么。
这问题年来也问了许多次,可得到的回答俱是没有这个人。再来镇的人们开始笑话他,后来反而唉声叹气起来,只觉这疯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苦苦这样寻一个不存在的人,跟他说上别处去试试他也不理,愚蠢之余,更多却是叫人有些唏嘘。
但他已疯了,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依旧每日醒了在镇子上闲逛,扯住一个个的藏剑弟子问他们同一个问题。
这一日天气不大好,灰云下绵绵地飘着些细雨。但江南春日,哪有不下雨的道理呢?即使是下雨,那也是十分好看的。只是街面上人不多,都躲家里藏着呢,却可惜了落满了涟漪的河水与满城的氤氲了。
在这雨雾里头,亭桥上却走下来两个人。这两人一看就出身富绅之家,身上的衣服款式虽是简单,料子却都是最好的绫罗缎子。女子裹着一身薄红的齐胸襦裙,胸口拿金线刺了团团拥簇的芍药,臂上挂着一袭粉白的披纱,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娇艳。而她挽着的那位公子亦是十分好颜色,一领布满了暗绣提花的金缎袍子,长发束了个马尾拖在后头,那金冠上赫赫然却有一颗温润的大珍珠。他手里头打着一柄油纸伞,伞面桐油下居然还点缀了些碎花,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品种。
这两人走在一处,下得桥来,那姑娘忽想起来什么,对那锦衣公子道:“阿晨,我想起来张家老板娘上一回叫我去她那看些缎子,须又要多耽搁些时间了呢。”
锦衣公子笑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今儿本来就是带你出来散散心。只是不想遇到下雨,多少可惜。”
红衣姑娘轻笑道:“就知道夫君最好啦。哎,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听我们这些家长里短的,我自己去就成了,也不花多少时间。”她提起裙子转身要走,锦衣公子把伞塞到她手里道:“拿着。我去铁铺看看老钱,你不必担心我。”
红衣姑娘偏着头看了看他,将他赶到铁器铺门口,才执着伞离开。铁匠铺的老钱见了这锦衣公子,就迎上前来道:“叶管家今儿怎么来了?这天气却不方便,是不是庄中又有什么急需?”
锦衣公子笑道:“怎么,没生意便不能来这再来镇了么?你紧张什么。”
钱掌柜哈哈笑道:“欢迎之至啊!叶管家,我最近打了一批刀剑,你可能来帮我看看优劣?”
锦衣公子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两人寒暄一会,又看了好一会,锦衣公子心下想这新婚妻子也该回来了,就同钱掌柜作别。钱掌柜拱手送他出门,口中仍不迭赞道:“叶管家当真是博闻广识啊,不通武艺却对兵器如此了解,实在是十分难得啊!”
锦衣公子笑笑还礼,心里头却有些阴郁,也不想再呆在这铺子附近了,干脆一步跨出去,往亭桥的方向走去。
他还未走几步,忽然却被一个人拉住了。他转头过去,却看见一个披着一领破破烂烂道袍的人。
这人慢慢地松开了手,迟疑了一会问道:“……你是江南叶家的人。”
锦衣公子看了他好一会,才答道:“正是。”
疯道士忽然眨了眨眼。他停了好久,才接着问了那个他问了几百遍的问题:“……你可认识,一位叫做叶断城的人?”
锦衣公子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到了:“藏剑山庄……实无此人。”
一柄点着碎花的油纸伞忽而罩在他们头上,隔开了细细密密的雨帘。一个微带嗔意的女声响了起来:“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呆在屋里的。真是的,你自己的身子,却要多注意些呀。”
锦衣公子如梦初醒,转过身去强笑道:“我已没事了,你尽瞎操心。”
那姑娘又瞪他一眼,却突然见他眼角微红,隐隐间竟似有泪光闪动,心下焦急,忙道:“阿晨,你以后就别再去帮人品评什么刀刀剑剑的了。你看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吧。”
锦衣公子摇摇头笑道:“不妨事。我知道你常嚷着要出来耍,也是想叫我开心些。”他从那姑娘手上把伞拿过来,道,“我虽然失了武功,但事隔多年,我也已习惯了。”
红衣姑娘不信地瞧了他一眼,道:“别想啦。我刚才见到那边的艄公还在摆渡呢,不如咱们多给他几文,叫他带咱们去瞧这扬州雨景可好?”
锦衣公子任她揽着自己,笑道:“都依你的。”
淡烟轻雨里,撑起一把伞来—
他走着走着,忍不住回过头去,想看一看那疯道人走到了何方。
这一瞥之下,自然是半个人影都已无了。只是远方濛濛雨雾之中,似有人在低低哑哑地笑,笑着笑着化作了缥缈的不成调的歌声,最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歌声却格外的清楚,即使隔着熏风重雨,也能辨得出其中的字字句句。
大梦谁先觉,平生不自知。
他年寻旧梦,总是断肠时。
红妆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丁妙棠骑在一骑枣红色的大马上,跟着前面那匹毛色黢黑的望云骓往天策府的门墙里行了进去。
她四下环视,只见墙砖城瓦严丝合缝,将中间一连飞檐朱阁包在一卷金汤铁桶里。城墙之上五步一停,十步一岗,皆是银甲红袍的英挺男儿,手中长枪直直点地,双目前眺远方,端然是一派肃穆气象。穆沙却似并不在意,扬手与门口的卫兵打了打招呼,就大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