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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可惜马雅可夫斯基并未能走得太远,他的自杀似乎是其诗歌内在冲突的必然结果。很多年来,在意识形态的控制下,俄国诗歌中形成了一种僵化的模式,任何挑战必须从诗歌的形式开始,从语言的内部开始。
六
楚瓦士语是艾基的母语,这使得他一开始就和处于称霸地位的俄语保持某种距离。直到1948年发现马雅可夫斯基以前,他对俄国现代主义诗歌几乎一无所知。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到欧洲和亚洲寻找精神源泉。从1953年到1959年在高尔基文学院学习期间,他开始自学法文,从波德莱尔这位现代主义诗歌鼻祖起,一直抵达勒内,夏尔这座让他敬仰的高峰。1968年由他译成母语的法国诗选,在楚瓦士一抢而空,他因而获得法国文学院奖金。与此同时,像克尔凯郭尔、尼采、卡夫卡等大师,为他在精神上打开重重大门。
他的另一精神源泉是楚瓦士文化。楚瓦士是个只有近两百万人口的小民族,是匈奴人和保加利亚人的后裔。自十六世纪中叶起,楚瓦士就成为俄国管辖的一部分。四五百年来,这块土地一直被强行实现俄罗斯化和基督教化。然而,在其峡谷和森林的深处,一直保留着自己的语言——一种,和俄语完全不同的突厥语系的分支。古老的异教已大体消失,而传统农业文化中的许多因素仍在,与苏联所推行的都市化工业化并存下来,其中包括特有的诗歌文化——据说在楚瓦土,“每十个农民就有一个是诗人”。
1934年8月,艾基生于楚瓦士南部腹地的村庄沙莫兹诺(Shaymurzino)。他原名叫里辛(Lisin),后改成艾基(一个楚瓦士部落的名字)。他父亲是村里的俄文教师,曾把普希金的诗歌翻译成楚瓦士文。他于1942年死于前线,留下孤儿寡母。艾基中学毕业后,在本地师范学院读书。由于得到一位楚瓦士著名诗人的赞赏,在他举荐下,艾基于1953年来到莫斯科,到高尔基文学院学习。他的余生大都住在莫斯科;他结了四次婚,有六个孩子,五男一女,女儿名叫沃罗尼卡(Veronika),他为女儿专门写了本诗集《沃罗尼卡之书》。
艾基诗歌的英译者皮特·佛朗斯(Peter France)这样描述工他的故乡:“1989年我头一次去沙莫兹诺(此前那整个地区是禁止外国人去的),尽管有现代化机械、学校等等,它仍是个你可以感到古老生活方式的地方,坐落在广阔的黑土地、森林与峡谷中,它们凸现在艾基诗中。由木房子和牲口棚组成的村庄很好客,泥泞的街道到处是鸡鹅,侧翼有一片古老的墓地,充满弯曲的十字架,我们在艾基外祖父的墓上用啤酒祭奠,他是村子里最后的异教‘牧师’之一。”
世界性的视野和诗歌中的反叛精神,使他被官方视为异端。五十年代后期艾基住在莫斯科远郊的彼列捷尔金诺作家村,成了帕斯捷尔纳克的邻居。那时艾基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帕斯捷尔纳克早已是举世闻名的大诗人。两人相差四十四岁,尽管民族语言文化背景不同,却成了莫逆之交。在帕斯捷尔纳克和土耳其诗人希克梅特(Nazim Hikmet)的鼓励下,艾基改用俄文写作。1958年帕斯捷尔纳克获得诺贝尔奖后,受到官方的猛烈围攻,甚至面临驱逐出境的威胁。1959年,由于和帕斯捷尔纳克的特殊关系,艾基被高尔基文学院开除。
艾基在1993年接受英国杂志《审查制度索引》(Index Censorship)的采访中说:“……1958年以后,由于反帕斯捷尔纳克的事件,我被逐出文学界。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不能回到楚瓦土。因而留在莫斯科,既无许可证也没有钱,只能在火车站过夜。幸运的是,在1959年我遇见一批地下艺术家、作家和音乐家。这下子救了我。我们分享共同的关切与志趣。”
作为地下作家,日子艰难,艾基主要靠翻译为生。他并未直接卷入持不同政见的运动,而是与那些地下艺术家为伍,坚持写作。从六十年代初起,他的书先在东欧,随后在法国和德国等地陆续出版。而国外的名声不仅没有得到苏联作协的认可,其诗作出现在海外侨民刊物上更是雪上加霜。直到1987年,楚瓦土报纸《青年共产党人》副刊以小册子的形式,首次用俄文和楚瓦士文发表了艾基的诗。不久他的诗选在莫斯科正式出版,由半官方的诗人叶甫图申科作序。叶甫图申科在序言中称他为“楚瓦士的孩子”。艾基的名字才终于在国内为人所知。
艾基转向俄文写作,无疑是一个重大转折,使他和全世界的读者的交流更容易了。他曾有意拉开自己和楚瓦士文化的距离。年轻时他曾说过,之所以避开楚瓦土民间传说,是因为和现代主义大师之作相比,其形式过于原始。而他后来开始转向,尤其自八十年代以来,越来越贴近自己祖传的文化,推崇在今日世界其持久的价值。这种回归,首先是他分别把法国、波兰和匈牙利诗歌译成楚瓦士文,使同胞获得更广阔的诗歌视野;同时把楚瓦士民间传说与诗歌整理并翻译成若干欧洲语言。
对于很多俄文读者来说,艾基的涛太神秘,过于忽视俄国诗歌的正常模式;这也让不少西方读者感到陌生,似乎与欧洲大陆的现代诗歌相距甚远。
艾基的诗歌更接近睡眠。他在1975年关于诗歌的札记《睡眠与诗歌》中写道:
“虽然如此,‘让我们跃人黑夜’(卡夫卡)。
“在那里有人。那里,在睡眠深处,有生者与死者的交流。
“而正如我们不用‘社会的’或‘民族的’来描绘死者的灵魂,那么,若只在睡眠中,让我们信任生者的灵魂,——为此让我们愿自己睡眠清澈,睡眠似乎忘掉了我们。
“除了诗歌,谁会许自己这样做呢?”
七
2003年9月的一天,我开车去芝加哥机场接艾基夫妇和他的英译者皮特·佛朗斯。皮特先到了一个钟头,他是从伦敦飞来的。我们坐在机场酒吧,边喝啤酒边聊天,等待来自莫斯科的艾基夫妇。皮特瘦而有神,精明强干。他是爱丁堡大学的退休教授。我问他怎么开始翻译艾基的诗。他说是因为他先翻译帕斯捷尔纳克,为了解其生平去采访艾基,从那时开始喜欢上了他的诗。你怎么开始学俄文的?我刨根问底。他笑了笑,说:“你知道,由于冷战,英国培养了很多窃听专家。我由于喜欢俄国诗歌,后来转了向。”真没想到阴错阳差,西方的间谍机构和东方的地下文学竟这样挂上钩。
艾基夫妇终于出现在门口。他见老了,花白的头发像将熄的火焰不屈不挠;他发福了,在人群中矮墩墩的。相比之下,戈林娜比他高出半头。我们紧紧拥抱。艾基的拥抱是俄国式的,热情有力,他的胡子硬扎扎戳在我腮帮上。
屈指一算,我们有十一年没见了。在我的推荐下,新方向出版社不久前刚出版了他的诗集《孩子与玫瑰》(本文开头就是我为该书作的序)。当我和同事约翰·若森沃德(John Rosen…wald)筹划在我们执教的柏洛依特学院举办国际诗歌节,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这是他们头一次来美国。开车回柏洛依特的路上,艾基夫妇感叹:这儿多么像俄国。“你看,那片树林!那块坡地!”艾基惊呼道。
我把他们带进完全不像俄国的旅馆套间。除了烧煤气的假壁炉外,卧室的双人床边是个巨大的旋水浴盆。戈林娜完全呆了,既兴奋又束手无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浴盆!”她叹息道。
与会者陆续到了。由于学校的经费有限,国际诗歌节规模很小,连我总共只有六个诗人,来自俄国、土耳其、日本、中国、墨西哥和美国。其实这样的规模很合适,诗人们之间能真正交流。
第二天我请艾基和皮特到我的班上去,我当时正好在教艾基的诗,学生们对他的诗很感兴趣。和我同住一个小镇的美国朋友丹(Dan)专程为诗歌节赶来,他特别喜欢艾基的诗,也跟着旁听。艾基朗诵了几首自己的诗,然后回答学生们的问题,由皮特翻译。他谈到苏联地下诗歌时,丹插进来问:“那样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艾基突然生气了,脸憋得通红,喃喃说:“多讨厌。”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舒了气说:“危险?那是可以描述的吗?”看来是丹的话,触动了他那段经历的痛处,这是一个普通美国人难以预料的。
一个女学生问他为什么很多诗都献给某某,那是些什么人。艾基回答说,主要是他的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