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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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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扫了。 
  于是,五哥用霸气的声音喊: 
  “赶紧把雪扫下!” 
  五嫂子从厨房里出来,埋怨道: 
  “由你着呢,一阵扫一阵不扫。” 
  “不由我由阿谁?”五哥笑着反问。 
  五嫂子再不做声,只是扫雪。 
  院子里没了雪,屋里暗了下来。 
   
  丝 
   
  “想不想吃苜蓿?”父亲问。 
  当然想了,有很多年没吃苜蓿了。于是我们蹲下来揪苜蓿。“是咱家的吗?”我问。父亲说:“不是,咱们这儿有个规矩,清明前,可以任意剜谁家的苜蓿,过了清明就不能剜了,自家的也没人剜。”真有意思,问原因,父亲答:“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再说,过了清明也不好吃了。”揪苜蓿的时候,我和父亲的话题始终没离开苜蓿,不久,父亲说:“五八九年——谁还管清明不清明的,连苜蓿根都挖出来吃了。” 
  下面的故事就是由苜蓿引出的。 
  五八九年,是1958年和1959年的简称。 
  1958年8月15日,全村分为上庄和下庄两部分,开始“吃食堂”。上庄一个食堂,下庄一个食堂。这之前家家户户的锅已经交公了,连门窗上的铁环子、柜子上的铁栓子,大大小小的铁,只要是“铁”都交公,用来“大炼钢铁”。 
  1958年其实是个少有的丰收年,雨水充足,一盼雨,天边边就开始上云,麦子长得俊,玉米也长得俊,夏粮秋粮都丰收了,所以,当时大食堂的伙食也不错,不定量,能吃几碗舀几碗,一开饭食堂里就挤满了人,老年人坐在椅子上,中年人蹲着,碎娃娃们站着,喝汤的声音唏啦唏啦的,食堂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吃完饭不是哼着山歌就是打着饱嗝回家了,那种情景,真的让人相信,共产主义已经不远了。 
  1958年的丰收事实上倒成了祸根,丰收的程度被无限夸大,一级一级地虚报、浮夸,最终就成为一个鬼才信的数字:亩产万斤!原是广种薄收、好年景也不过亩产二百斤的山地呀!就算1958年亩产万斤,年年能如此吗? 
  可是,1959年亩产也过万斤! 
  1959年的实际产量却远不及上一年。靠天吃饭的地方原本就是如此,丰收一年,存粮大体可吃三年。但是,既然亩产万斤甚至过万斤,全部存粮便成为“余粮”,被光荣地全数上交了。而1959年的“丰收”又纯属“人为”:聪明的大队干部们把别处的玉米棒棒掰下来,集中绑在一块地里的玉米秆上,直到玉米秆们不堪重负,然后拍了照、登了报,一时成为典型。于是,大食堂里的饱嗝声再也听不着了。 
  先是顿顿稀汤,一大锅清水里,抓两把面扔进去,再和些菜叶子,如此而已。家家用来盛汤的家伙,倒都不小,木桶、瓦罐、瓦盆之类,但是一人一勺汤是死的,五口人就是五勺汤,最多再添半勺,还要和大师傅沾亲带故。 
  我大哥和二哥共用一个较小的瓦盆,瓦盆底下有个洞,打汤时洞用棉花塞住了,打上汤后,两人轮流端回家,坐在土炕上一人几口地喝。父亲说那晚“月亮明光光的”,把没铺席子的土炕照得亮堂堂的,大哥喝了几口,交给二哥时,棉花疙瘩掉下来了,稀汤流了半炕,大哥二哥两人慌忙俯下身伸长舌头一顿乱舔。 
  接下来连“面气气”都没了,用不着去大食堂了,1960年的春天,全村似乎连一颗粮食都找不到了,老鼠洞都被挖遍了,想喝到带面气气的汤已经不可能了,于是树皮、鞋底、麦衣等,都成了难得的食物。四处的榆树都是白身子,榆树皮“肉厚”,被撕下后晒干——如等不及便烤干,再砸碎,磨成“面”,烙成“饼”。麦衣、谷衣,用火点着,快成灰时用脚踩灭,泡在开水里吃。父亲说,某天上午,他饿昏了,在春天的乏日头底下睡过去了,其实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死了,后来突然醒过来了,一睁开眼,便看见不远处撇着一支红艳艳的高粱穗穗,心跳得怦怦怦的,不敢相信是真高粱穗穗,仔细再看,没错,就咬牙爬过去,捧在手里一通乱啃,才知道上面半颗高粱都没有。 
  吃了这些东西拉不出屎,上厕所得有人提着钩子跟着。终于有一天,没人能站起来了,甚至没人能爬得动了,开始死人了,是饿死的还是憋死的难说清了,活着的人只剩下一口气或半口气了,父亲的说法是:“只剩下一根丝了。” 
  “丝”这个说法,我以前是知道的。不说饿死了,而说“把丝饿断了”。人并不是一下子到饿死这一步的,死前必定先剩下一口气,或半口气甚至少半口气了,然后这一口气或半口气在某个瞬间也没了,就死了,咽气了!那情形一定毫无惊心动魄之处,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在死,像瓜秧子上的一根嫩丝丝断了一样没有声响,没有挣扎,平常极了,甚至比一只蚂蚁的死还来得容易。1960年春天,活人和死人的区别不就这样简单吗?你还活着?你的丝还没断,不过尔尔!那以后,“丝”便是一个固定用语了。比如,某人有哮喘病,就说:“狗日的丝不好!”这个词肯定是从1960年春天开始有的,是用上千条人命换来的。据统计,到了1960年夏天,全村原有的一千三百人只剩下三百人了。 
  一开始,某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能帮着埋一埋,至少是扔远一点儿,接下来人人都只活着一根丝,活与死的区别就这么大了,身边躺着一个活人还是死人——又有什么可计较的?于是,庄子里最常见的不过是死尸而已!其次便是狼,用父亲的话说,狼“波浑浑”的。还有老鹰、乌鸦。村里惟独能发出声音的就是它们。 
  后来父亲提到一个名字:娇娃。父亲的堂妹的女儿。她性情温婉,人也漂亮,可以想见小时候多令人疼爱,才有了娇娃这名字。现在,娇娃每每回娘家,实则是回我家,父亲是她最亲的亲人了。她的爸爸妈妈以及她二哥都死于1960年春天。她大哥是同一年冬天死的。她家就活下来她一个人。她大哥有福挨饿的几年刚好在外当兵,1960年冬天复员回家时,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开始每人每天供应二两粮了。 
  有福的死有些意外,稍后再说。 
  她二哥有禄,是全家最先饿死的。 
  早晨,太阳刚刚冒红,有禄和娇娃双双爬出家门,向村外爬去。后来,两人还站起来,扶着墙走了好几十米路,因而自信,“丝”还没到断的时候。村口的半堵墙下,仰面躺着一个人,有禄和娇娃的好朋友东成,眼睛半睁着,头垂在路边的渠渠里,有禄停下来轻声喊:“东成,东成。”东成没动静,有禄便不再出声了,继续走。到了村外的那块苜蓿地里时,两人再也站不住了,两人一同坐下来,继而侧身趴倒,埋着头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翻过身,开始找苜蓿芽。苜蓿芽是看不见的,如果还有,也埋在土里。嫩嫩的,白白的,连着不能吃的老根。苜蓿地尽管已被翻找过无数遍了,偶尔倒还能碰到一两根苜蓿芽。兄妹二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在坑坑洼洼里爬行,直接用手指刨土,找到一根苜蓿芽便直接喂进嘴里。兄妹二人始终不曾说话,后来,娇娃看见二哥的额头向下端端抵在一个小土堆上,一动不动,就喊:“二哥,二哥!”有禄还是一无声息,娇娃就爬过去,把二哥的头推斜,看见他一脸土,眼睛紧闭,嘴半张着,眉毛上、鼻子上、牙齿里,都是土。娇娃独自爬回家,不说话,直到爸爸妈妈问:“你二哥呢子”她才答:“丝断了。”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娇娃发现:爸爸和妈妈的丝也断了。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个没用的骚女子了。幸亏,大哥有福出门当兵了! 
  1960年冬天,有福复员回家了。有福是摸黑进村的,令有福纳闷的是,巷道里空空荡荡,没看到一个人影,空气里也闻不见熟悉的烟火味,饿死人的情况有福并非一无所知,但总不会全村人都饿死了吧?于是,有福加快步伐,半跑着回到家,边敲院门边喊:“妈妈——爸爸?”传来妹妹娇娃怯怯的声音:“谁?”“我,大哥。”娇娃打开院门,看见有福,木木的,不说话。“爸爸妈妈呢?有禄呢?”有福问,娇娃还是不说话。有福径自跑进屋内,转了一圈又出来,嘶喊:“爸爸妈妈呢?有禄呢?”娇娃还是没话。有福一脚飞出去,踢在娇娃的肚子上,娇娃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接着有福跟上去又一脚,踩在娇娃的脖子上,尖声吼叫:“快说,不说我打死你!”娇娃没声音,身体在暗影中扭来扭去。有福又一把将娇娃抓住头发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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