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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抑邪,意义有所不同,可以说更富有人民性,然而在艺术上终落旧套,使
读者有雷同之感。
红玉为冯相如重整家业的一段,虽明写其为狐女,让她自言“妾实狐也”,
其实倒是写得非常实际。她在冯家,“剪莽拥彗,类男子操作”,“荷镵诛
茅,牵萝补屋”,无异常人。尽管也说她“袅娜如随风欲飘去,而操作过农
家妇;虽严冬自苦,而手腻如脂。自言三十八岁,人视之,常若二十许人”,
似乎意在微示其为非人,但也没有超出现实的可能性。如果不让她说出“妾
实狐”的话,读者完全可以把她看作一位容貌秀丽、非常有心计、又很能吃
苦耐劳的农家妇。
正因为比较平实,所以红玉的形象更显得和易可亲。穷书生冯相如相继
失母丧妻,和父亲两个人“井臼自操之”,红玉主动来投,“与订永好”。
这与《聊斋》中其他的花妖狐魅的行为,除了在不受封建礼教和闺戒的束缚、
主动与男子自由爱悦这一基本点上相同之外,似乎还包含着对穷书生的同情
心。所以,当受到鲠直的冯翁的训斥后,她虽然掉下了眼泪,却不怨恨冯翁,
也不为冯相如软弱而迁怒于他,她自分两人不能白首,决然忍情离去时,还
为冯相如谋划娶一个“佳偶”,使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固然,在两性关系
中,爱是相互的,爱情要用爱情来获得,但是,红玉对冯相如的爱,似乎并
不要求报偿,即使不能与所爱者相爱,也不改变其对所爱者之爱,也要使所
爱者生活得幸福。因此,红玉受到斥逐离去之后,到冯相如遭到豪绅的欺凌,
父亲、妻子都死去,他“孤影对四壁,幸邻人怜馈食饮”,生活濒临绝境的
时候,她自动再来冯家,为之重创家道,夙兴夜寐,不辞劳苦,也就是很自
然的事情了。
不要认为作者写狐鬼故事,狐女红玉的形象是凭艺术想象而虚构的,因
而其性格与现实的人不同,被迫离去没有实际的困难和不幸,自然可以不介
意。诚然其中也有这种因素,但如果据此而否认红玉形象也有现实生活的基
础,那就不正确了。在现实社会中,就有着这样的善良的妇女,她们的感情
是赤诚而深沉的,即使不得与所爱者相爱,甚至被所爱者遗弃,也只是默默
承受着不得相爱的痛苦,依然为对方尽心,关切对方的遭遇,当对方遭到困
难和不幸时,更会挺身回护、救助。过去有,现在也有,劳动妇女中尤多。
这种美德,应当说是人类两性关系中丰满、文明、高尚的表现。狐女红玉的
形象,正是反映了这种人的美德。
作者对红玉的形象是喜爱的。以她的名字作为这篇小说的篇名,便表明
了这一点。但是,作者从小说的命意出发,将助善和惩恶分别表现,使红玉
和虬髯侠士如“两山并峙”(借用但明伦评语),谓“狐亦侠也”,并没有
对红玉的性格作出确切的铨释;把红玉比作古时救护赵氏孤儿的公孙杵臼,
也不完全准确,只是着眼于行迹的近似,而忽略了性格、人品的内涵性质的
差异。这表明作者直观地捕捉到了现实生活中的美的素质,却还没有能深切
地理解它,用确切的语言说明它。
(四)
冯镇峦《读聊斋杂说》中云:“读《聊斋》,不作文章看,但作故事看,
便是呆汉。”这位先生曾批《聊斋》,自谓“多有会心别解”,能抓着作者
痛痒处”,所以敢作如此不谦恭之语。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
作文章看,《红玉》这篇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在结撰故事上所表现出
的匠心与工力。
这篇小说人物出现的较多,头绪也较多,五个部分几乎都可以单独演绎
成篇,但作者密针细线,使之榫卯密合,前后呼应,浑成一体,不露牵强的
痕迹,而又层层波澜,扣人心弦。
首先是前后钩连,彼此相照应。红玉被迫离去,预为冯相如筹划娶卫氏
女为妻,这就从第一段很自然地过渡到第二段;卫氏女容颜艳丽,那么使豪
绅宋御史见而“艳之”,思欲占有,制造了一幕惨剧,也就有迹可寻,并不
牵强。侠士惩恶一段,虽侠士来得突兀,但前段之末已交代冯相如仇恨满腔,
“每思要路刺杀宋,而虑其扈从繁,儿又无抚”,正在犹豫中,本段接写侠
士来吊,劈头便问冯相如何以不思报仇,前呼后应,事虽突然,而文理却相
当紧凑。并且这一段写侠士不愿承担为冯相如抚育幼儿的任务,说是“此妇
人女子之事,非所能”,这就又为红玉再来冯家经理家事作了伏笔,使末段
情节成了意料中的必然。
其次是用笔密而不漏,丝丝入扣。小说开头即点明冯翁“年近六旬,性
方鲠”,后面写他训斥冯相如和红玉私自结合,之后又写他闻豪绅欲以财贿
占有其儿媳,非常气愤,“指天画地,诟骂万端”,被殴伤后“忿不食,呕
血寻毙”,都是从“性方鲠”三字演绎出来,保持了其性格的一致性,又成
为情节发展的合乎规律的契机,譬如说,如果他不训斥冯相如和红玉,或者
不大骂豪绅,下面的情节便须改变了。再如小说写冯相如娶卫氏女,“逾二
年,举一男”,下面的各段情节,便处处写到这个孩子,无一遗漏,在豪绅
行凶抢人时,“女闻之,弃儿于床”;冯家父子伤残,“儿呱呱啼室中”;
冯相如气不过,也是“抱子兴词”;他想刺杀豪绅,又虑及“儿无所托”;
侠士去诛杀豪绅,他“惧祸及,抱子亡去”,自己被衙役捉住时,“儿啼愈
嗔,群夺儿抛弃之”。。最后,红玉再来时,挽一小儿,嬉笑胯下”。这样,
小说的整个情节就有了内在的联贯性,毫无松散、游离之病。
第三是情节有转折,有起伏,层层生波澜。冯相如家贫丧耦,忽来红玉
“与订永好”,旋被冯翁发现,红玉又被迫离去,第一段就有这样一个小的
起伏。冯相如娶了卫氏女,“琴瑟甚笃”,不料却遭到豪绅的欺凌,父死妻
亡,幸福生活化为惨剧,这是全篇的大转折、大起伏、大波澜。忽有侠士到
来,杀死豪绅父子,陡然一起,大快人心,然而却不是急转直下,接踵而来
的是冯相如被官府追捕到,丢失了幼儿,直使惨祸达到“几于灭门”的地步,
令读者心情又为之一跌。末段红玉重来,自然是曲终奏雅,以大欢喜终结全
篇,但还是又加了小小的人为的波澜:红玉故意地说“奴欲去”,吓得冯相
如“裸跪床头,涕不能仰”。情节曲折前进,有小波澜,也有大起大落,几
乎步步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趣,非常引人入胜。
(选自《聊斋志异鉴赏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年版)
马瑞芳
凄婉哀艳扑朔迷离
——《公孙九娘》分析
《公孙九娘》在《聊斋志异》491 篇作品中,是个独特的存在。它是一
个爱情故事。然而,既不像《婴宁》、《小翠》,数语解颐,如一幕轻喜剧,
令人读而忘忧;也不像《晚霞》、《香玉》、《翩翩》,诗情馥郁,似一首
抒情诗,一支小夜曲;更不像《聂小倩》、《伍秋月》、《鸦头》,虽然爱
情充满波折,结局却皆大欢喜。《公孙九娘》以清初于七领导的农民起义被
镇压开篇,以男女主人公的生离死别结尾,自始至终笼罩着浓重的悲剧气氛。
《公孙九娘》是《聊斋志异》爱情故事中(甚至也可以算是全书中)反
对民族压迫、阶级压迫最为突出的篇章,也是悲剧形象塑造得尤其成功的篇
章。蒲松龄借一个昙花一现、遗恨终生的爱情故事,寄托他的心头恨、块磊
愁。为了寓人民的深仇大恨于男女悲欢离合中,他殚情竭虑,巧为构思,使
得《公孙九娘》独立物表,秀出天外,成为《聊斋志异》中思想艺术俱佳的
杰作。
时代悲剧的折光
清室入主中原后,汉族人民的反抗此伏彼起。顺治十八年,山东栖霞于
乐吾(即于七)举兵抗清,占据了岠嵎山,遐迩震动,波及八个县城。清廷
发兵剿伐,所到之处,不问皂白,见人便杀。起义军及无辜百姓,遭杀者不
计其数。蒲松龄在《公孙九娘》的开头,这样写道:
于七一案,连坐被诛者,栖霞、莱阳两县最多。一日俘数百人,尽戮于演武场中。
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上官慈悲,捐给棺木,济城工肆,材木一空。以故伏刑东鬼,多葬
南郊。
于七一案,使清廷得到了清剿口实,借机将许多虽未参加起义,但对清
廷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