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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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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无奈地摇摇头,心中也顿时期望起来:“这一次她总算逃不掉了。”然而口中却道:“吃你的面。”

当夜的镇武侯府因为傅阳秋的到访上下震动。镇武侯披衣而坐,令武陵整装待发,城门一开即刻上路,又让傅阳秋同武陵说一说芦雪滩发生的一切。傅阳秋瞥了一眼武陵,面无表情地说完,一旁落座。镇武侯见状,开口让武陵和闲杂人等先行退下,屋子里瞬时冷寂下来。

镇武侯再三斟酌,方才开口道:“其实,那件事不能完全怪责武陵——”

傅阳秋听罢,缓缓起身来,背对着他言道:“当初我并非要娶小云儿,只是个气你的借口。”

“那她是——”

“我的好友青岫兄——”

“吏部侍郎黄麓?”

傅阳秋点点头:“他与小云儿心心相印,本欲成亲,却横遭阻拦,不得已我才出面赎她出来,假意娶她,其实打算好送他俩去江南完婚。可这虚誓却传得沸沸扬扬,直到传到您耳中。”

“你为何不向我解释清楚?”

傅阳秋面色惭愧道:“我以为正是机会,可以激怒你。”

镇武侯刹那间明白,那时傅阳秋正因为生父之事和他势不两立。小云儿之事后,他更是远走庾州,决意再不相见。“其实你爹的死,确实不在我意料之中。”

傅阳秋只是沉默,听他讲来。

“慈州之战,五日五夜苦攻,全军未能前进一步。我那时正值而立之年,沙场威名已盛,怎能忍此挫败?而你爹是我的偏将。我怒急之下,令他带领十人强渡护城河,去将浮桥放下。你爹却说此时兵力耗损太过,当退兵方为上策。我斥责他动摇军心,罚军棍二十,仍令他带兵强取。军令一下,他不得不遵从。那夜,浮桥落下,我令人擂鼓振奋军心,一鼓作气大破城门,攻下慈州。可当我站在城门之上,见兵士浴血而立,满地残肢断臂,方生悔悟。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时我再叫人去找你爹,才发现你爹身负数箭,倒毙护城河中。其余十人也只剩下两个。这都是我贪图军功,鲁莽冒进,才害得至交好友惨死。虽已二十多年过去,每提此事,老夫都心如刀割。”

“所以你才将我和我娘接到京城?”

“正是。你爹久在军旅,家中又无兄弟帮持,生计艰难,你那时还在襁褓之中,我决意认你为义子,抚养成人。至于你听说的那些传言,真真假假,三人成虎,你若依旧深信不疑,老夫也言尽于此。而今你来求我救她,我还是很高兴的。”

他似乎不为所动,只冷淡道了一句:“我不希望在聂萦离身上发生同样的事。”说完,告辞出府。夜黯如墨,雪像是筛落的细沙,簌簌地扑在人面。傅阳秋匆匆地策马离开,他还要夜访梅府。

愈入深更,天气愈是冷得揪心。千山围拥着的京城,万户灯火荧荧,红炉煮酒,暖枕高床,端的是温暖自在。而芦镇外的荒山之中,北风号怒,摧折枯木千枝,急雪回舞,似要席卷一切而去。这时能有个遮头的地方,真是求之不得。聂萦离前日进到深山中的大寨中来,一直被锁在僻静的小石屋里。颗粒未进,双唇干裂,浑身僵直,连手指都弯不下去。她从破败的窗纸望出去,只有微微的银光照目。雪渐渐落满窗棂,她起身来,扒拉了一小撮雪来,含在口中,稍解喉中干渴。窗外茫茫然一片,唯一豆烛火在不远处绰约可见,那里是扈庆彪的落脚处。聂萦离前日来时,曾一路留心观察,见山寨更似一处废弃的营地。到处是生锈的箭头断刀。几间低矮的草房瑟缩地偎在一处,空地上则砌着一方漆黑的土灶,因覆着经年的草木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山寨里喽啰至多不过半百,无精打采地擦着刀小声闲聊,因而极是冷清。他们见聂萦离被押进来,不由冷眼相向,窃窃私语。继而她就被带到了这里,木门被锁上的刹那,只听门外有人粗声粗气地问了一句:“这人看着好生眼熟?”

“二哥,这是江庾,也就是上次我们抓的那个姑娘。”回答的人是三寨主。

“什么?江庾是个女人?”二寨主怪笑道。

只听扈庆彪忽然叹了口气:“要不是江公子多生事端,偷什么房契地契,又怎么会惹上傅阳秋这个麻烦?那些做交易,只是权宜之计,换条生路,却没想到他竟然又跟到芦雪滩来——”

二寨主扼腕道:“哼,那个病秧子总是生不完的闲气,要不是图他有些家底,又舍得出钱,谁肯去做这些费力的事?我看,我们还是杀了这个女人——”

“是我小看江庾了。此时也无别法,先派两个人到芦镇周围望风,若是有官差到来,也好做些准备。”扈庆彪道。

几人边说边走远去,周围也彻底陷入死寂之中。到这一日,山寨仍旧没有丝毫动静。聂萦离曾怀抱着的一点希望,也慢慢熄灭。或许她本不该向傅阳秋许下那句誓言,这样若她横死此处,亦不必心有牵挂。然而想到傅阳秋,她微微抿唇,笑意似火苗般带来一丝难以描摹的暖意。她靠着厚实的稻草,沉沉地睡去。她不知道,荒山里忽地闯入的一队火光,正是为她而来。

七十三

夜沉山空,雪声窸窣落在林间,一刻不停。窗内酣眠的长梦也时时被这种声音惊扰,引来惺忪的一瞥。月色雪色交辉在窗棂上,夜如长明一般,令人惊讶。忽地,深藏在山林中的笛声却如羽箭一般刺破夜色而来,山寨中渐生骚动。

扈庆彪合衣而睡,听到笛声,噌地起身,细听少时,方提刀出去。正遇上二寨主也探头望外。两人嘀咕几句,二寨子道:“大哥,你听!”

笛声本已近在咫尺,忽然止住,空气中弥漫一种尴尬难捱的死寂。这时,竟又传来一线缥缈的歌声,略带沙哑,细听下来,原是唱道:“横短笛,清风皓月;笑生涯,泛梗飘萍。果人间,生得尘劳事,酒未醒……”颇有跳出红尘之致。

二寨主提刀的手微松下来,他挠挠头道:“莫非是哪位神仙老子半夜出来游山玩水?真是奇怪。”

扈庆彪应道:“可能是山里的樵夫出来砍柴吧。”

二寨主抬头望望天,嗤笑道:“大哥你糊涂了,这样的雪天,又是深更半夜,砍什么柴?我看是鬼还差不多——”

扈庆彪哑然失笑,收起刀来,正要说“都进屋去吧”,却觉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直吓出一身冷汗。他捏紧刀柄:“谁!”

三寨主闻声奔来,他正值夜。二寨主执刀在院子里状似威武地走了一圈,怒斥道:“是哪个混蛋孙子吓唬人,滚出来!”这时再听歌声,早已了无痕迹。

寨里的大小喽啰都出来观望,窃窃私语。有的惊吓,有的嬉笑,有的开始扯几句神异事。几位寨主则风声鹤唳地戒备了半天,才又释然。扈庆彪对两位兄弟道:“老三你多带几个人守住寨中各处入口。老二你也别睡了,和老三一起。我这心怦怦跳,总觉得要出事。”

二寨主和三寨主也一脸慎肃,连连点头。

这一夜,并没有就此过去。

二寨主特意带了人去小石屋,见聂萦离昏昏然倒在稻草上,方才想起她怕是要饿死,于是叫人扔了一个已冷的烤红薯进去,冰冷的香味立刻钻进聂萦离的鼻中。聂萦离虚弱地张开眼,见窗外雪光中映出几张黑堂堂的脸,随即面无表情地拿起那个红薯吃起来。二寨主见她落魄的样子,不由嘲讽道:“我以为堂堂的江二公子多有骨气,不吃这嗟来之食呢!”旁边的三四个喽啰一起起哄附和。

聂萦离安若泰山,开口道:“若我不吃,怎么活着出去报仇呢?”

“哼,你如今也只能耍耍嘴皮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哪!”

聂萦离知道多说无益,忽然问道:“官仲成是不是大寨主所杀?”

她忽然抛出这个问题,着实让二寨主措手不及,他沉下眉头,凶神恶煞般道:“你想套我的话?”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二寨主而今捏着我的命,却连句实在话都不敢说?好笑好笑。”

二寨主眼珠滴溜转了一圈,实在忍不住被小女子看扁的闷气,张口便道:“是,我大哥是粗中有细的人,使得一手绝妙的暗器,要官仲成那个草包死,易如反掌。”

“凶器呢?”

“蚊须针。不过不是我大哥的,是江擎那病秧子送的,说可以杀人于无形。”

黑暗中,聂萦离的拳头紧攥起来。她从来无心和江擎争斗,但他却步步紧逼,她岂能甘心?若她还能得脱牢笼,必然要向他讨一个说法了。

她正思忖回应的话,只听窗外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地,继而惊呼如爆竹般四处炸开。二寨主顾不上她,当即带人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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