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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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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杂草横生处,露出一扇破旧的院门。
  “进来吧。”那人也不跟秦犷客套,推门便进了去。
  进了门,秦犷发现其内别有洞天。门后是一大片菜地,另一边还种着许多花草。穿过这片土地,才到了男人住的瓦房。
  踏入屋内时,秦犷朗声道:“在下叨扰了。”
  屋内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回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是香还是臭的味道,秦犷不由得深呼吸几次,才想起,那应该是墨味。只见地上零乱地散着些宣纸,有些纸上有完整的图案,还有些只画了寥寥几笔。
  秦犷不禁问那人:“这屋子——只有你一个人居住?”
  那年轻男人点点头,算是肯定。
  “令尊令堂尚安在么?”秦犷小心地问。
  “我不记得爹娘是谁。我是被一个教书先生在海边拾到并抚养长大的。如今先生已故,这屋子便只剩我一人。”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随后,带二人到自己的卧房中,拣了件干净袍子让秦犷换上,又皱眉道:“孩童的衣衫我这可没有……暂且让他也披上我的衣服罢,明儿我去邻村问人要几件小衣来。我去给你们烧水洗澡,你们先在这里歇着吧。”
  太子还在昏睡。秦犷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掩了被子,不经意见触到太子的颈子,发觉有点烫。
  “糟糕!小殿下发烧了!”他追出门去,对年轻男人叫道。
  男人回头,略一思考,道:“应是在海里浸久了,着了凉。无妨,我煎碗姜汤,你们一并服了便是。”
  秦犷不禁皱眉。想小太子自打从娘胎出生后一直是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苦,眼下他生病,秦犷怕稍有疏忽就会产生差池。
  “我想……应该请个郎中来瞧瞧才好!”
  “邻村只有一个郎中,他今日刚出门去十里地外的庄上出诊,最早也要明天傍晚才能回来。”年轻男人又露出了不耐的神色,“我幼时但凡有个头痛脑热,都是先生煎碗姜汤或家里的药草,我不也好好地活到今日么!”
  秦犷自知寄人篱下,见男子脸色不善,只好忍住气,由了他去。
  换衣服的时候,秦犷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几处轻伤。之前没发现的时候不觉得怎样,此时却隐隐感到有些疼痛。不久,那人烧好了热水,唤秦犷去洗澡。
  秦犷想让小太子也洗一下,便把他叫醒,但太子一醒来就哭个不停,让秦犷手足无措。
  “你在磨蹭什么呢!已经入秋了,水凉得很快的!”年轻男人走进房中,瞪着他们。
  秦犷看看哭闹不休的太子,一脸无奈。
  那人看出他的难处,也没多说,撇下一句:“你先去洗,孩子我来帮他弄就好。”说罢,也不等秦犷同意,就径自抱了小太子,无视他的哭闹,往后院走去。
  秦犷急忙随他穿过小小的后院,来到了放着大木桶的浴室。男人也不避嫌,就在浴桶边上蹲□来,拿了个小一号的盆兑好温水,给小太子洗起澡来。秦犷脱了衣服泡进水里,顿时觉得浑身舒畅了许多。再瞧那男人给太子洗澡的样子,他动作虽然有些笨拙,却是一脸认真,渐渐地,太子也不哭了;不过可能是因为病着的关系,一向活泼的太子现在也懒懒的,不开口说话。
  秦犷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这男子姓甚名谁。
  “呃,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之前在前厅问到浓重的墨味,再加上那一地的宣纸,秦犷猜测此人应是个读书人,便想出自己能想到的最彬彬有礼的说法,开口问他。
  “江沙,字平明。邻村人都叫我平明,你也这么叫便是了。”那人答道。
  他好像不喜与人说话……秦犷心想,不过还是没话找话说:“啊,江——沙?三水一少的沙?”
  “对。先生是在那海边沙滩上发现了我,于是就以‘沙’给我命名。又因他捡到我的时候正是天亮时分,于是便给我取了‘平明’为字。”
  秦犷自幼不爱读书,也不甚清楚“平明”跟天亮有什么关系,只好干笑一声,又问:“公子你看起来挺年轻的,不知年方几何?”
  “我也不知道。据先生说,他遇见我的时候,我的身材看起来已有七八岁的样子。若我当时真是七岁,那么今年就二十四了。”江平明说话很快,明显是不愿与人长时间交谈。
  “那么公子小我两岁。”秦犷一听他身世如此可怜,心中不免同情起来,道:“唉,你……小殿下如今也刚满七岁,偏偏造化弄人,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爹娘……”
  江平明已经帮小太子擦干了身子,正在给他裹上自己的旧衣,又听秦犷称这孩子为“小殿下”,不禁皱眉问:“你为何称他作‘殿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落得在那弦海边上奄奄一息的地步?”
  秦犷心内凄楚,痛叹一声:“江公子知否?洛朝已亡!”
  那江平明却是脸色都没变,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噢”了一声。
  秦犷见他得知亡国的消息后还无动于衷,火气猛地窜上心头,大声道:“原以为公子是个饱读诗书、深明忠孝礼义的人,可你竟然对于国家覆亡一事毫不在意!你、你还是个有血性的洛人吗!”
  江平明眉毛一扬:“反正大洛朝庭早已腐败,居高位者只顾自己贪欢,不理百姓生死;连年战事不断,战火已蔓至中原,黎民颠沛流离……这样的王朝,灭亡难道不是迟早的事么!”
  “你!”秦犷气极想反驳,却找不出理由,只好再斥道:“那你就忍心坐视我大好河山被那大叶氏蛮夷所吞?!”
  江平明听后竟笑了起来,不急不徐地说:“兄台,这大好河山,从来就不是专属于某个人的。君不见,那泰山巍峨,黄河奔腾,已有千百年了,这其间中原大地几度王朝兴替,皇帝换了不知多少,年号改了不知几何,这江山,却是从来没变过呀。”
  纵是对洛朝忠心耿耿如秦犷,也无法反驳江平明这一席话。秦犷只得闷闷地站起来,三下两下擦净身子,披了衣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和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呢!”江平明抱起太子,叫住他。
  秦犷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这个人。既然他对亡国之事如此冷漠,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向敌人透露自己与太子的行踪。思及此,秦犷想带着太子离开此处,但此刻他既无马匹,也无银两,又带着个娇嫩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能走得了多远。想他二十有六了还没有成亲,家中三代皆是武将,上个月,六十岁的老父亲自带兵出京抵御大叶氏的入侵,不幸身死战场。他本人奉命入宫保护皇上,刚进宫没多久就听说京城已被攻陷,他一家老小从此就没了音信,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秦犷从十六岁起就随父亲上了沙场,直到自己被升为将军,带兵打仗,吃过败仗,受过重伤,他都没掉一滴眼泪;但眼下情形实在凄凉,想到老父身死,全家遭祸,又被先帝托孤……秦犷越想越是伤心,上前一把将江平明怀中的太子夺了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江平明见这男人竟然又哭了,便将语气放缓,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不过,你至少告诉我,我要怎样称呼你、还有这孩子?”
  秦犷抬袖抹掉眼泪,振作精神,半真半假地说:“让江公子见笑了。我姓秦,单名一个扬字,我俩年岁相差不多,你直呼我姓名就可;这孩子……是——是我的侄子,名叫天骄,乳名叫‘小钿’!我祖祖辈辈皆居京城,却因战祸而惨遭灭门之灾,我无妻无子,带着小侄子死里逃生,却被敌军士兵追赶至悬崖边上,不幸坠入海中……幸为公子所救。江公子大恩大德,秦某他日必当——必当结草——啊,那个什么环——”
  “你想说‘结草衔环’?”江平明眯起眼,盯着他看。
  “啊,对对!反正秦某定会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秦犷闹了个大红脸。
  “你也不用‘公子’‘公子’地叫,我不是什么文人,只是一介山野村夫,你只须和其他人一样唤我平明即可。莫怪我多嘴问一句,你和你侄子,今后有什么打算么?”江平明问。
  秦犷说不出话来。昔日堂堂将军沦落至这种地步,他一时心里很是茫然,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投奔。
  “若你们不嫌弃,就暂时住在我这儿吧。反正先生已去世多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江平明打量着他说。
  秦犷喜忧参半,问:“这……真的可以么?”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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