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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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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中午,刘彻有些疲倦,正想休息,谁知江充忽然出列奏道:“上林苑禁卫在苑中掘出两个人偶,上书诅咒皇上之词,请陛下圣裁。”

这消息迅速吹走了刘彻脸上的和风,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多年来,为巫蛊之案,数万人头落地,为何还有人如此妄为,难道就不怕死么?

“可曾对过笔迹?”

“笔迹娟秀柔软,似出于女子之手。依臣观之,显系后宫希幸夫人所为。”江充似真似假的话语,正迎合了刘彻的心境。

这几年,在查处巫蛊案时,多有朝臣牵扯其中。早年有李文,近来有公孙敖、诸邑公主、卫伉、公孙贺父子等,虽说事后也甄别出有冤、假、错的,可为了维护皇帝的尊严,刘彻从心底就没有打算平反。

这样做,倒也风平浪静了一阵。可谁知道,后宫又出了这样的事。

第三十六章 歧见远疏父子情

李夫人走后,有多少人希望获得皇上的宠爱呀!可自从他把钩弋带回长安后,她们便都从他的眼里消失了。久而久之,积怨必多,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刘彻的思路循着江充的撩拨,向深处发展。

已到垂暮之年,而又熟知兴亡更替的他,常常从历代君王的宫廷悲剧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要看诸皇子早晚榻前问安,实际上有哪一个不时刻觊觎皇位呢?这也是他长期以来宁愿让太子冷在一旁也不愿意让他染指军事的秘密。

他们中也许有人盼着自己速死,可一想到死,他意识深处那对生的眷恋,就促使他的情感迅速朝怀疑和嫉恨倾斜,于是他的胸膛开始起伏,呼吸也急促起来。

大臣们都为江充的这一消息感到震惊,甚至还来不及判断该怎样应对。那一幕幕惨烈的场景让他们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生怕厄运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在这个特殊的御前会议上,对巫蛊案反应最敏锐的还要数刘据。苏文来传旨之前,他和太傅石德就在博望苑里谈论公孙贺案。他们认为那是被奸人诬陷所致,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江充。

今日他又要故伎重演,利用父皇对巫蛊的嫉恨而将杀戮引向内宫,这是刘据不愿看到的。

“父皇,孩儿闻子不言怪力乱神,足见其谬误。所谓巫诅之说,亦为民间亡命之徒所为,此事若殃及后宫,未免会殃及池鱼。”刘据的一番话在大臣们中引起共鸣,大家纷纷表示还是以安稳为要。

江充眼见自己孤立,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暗暗投向苏文。

刘彻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问道:“苏文有话要说么?”

苏文低眉顺眼道:“上有陛下太子,下有丞相诸卿,奴才不敢多嘴。”

“朕特准你说。”

“奴才斗胆,凡事耳听为虚,眼见是实。水衡都尉何不将人偶呈上,请皇上与诸位大人一观呢?”

“人偶微臣已经带来了。”说着,江充从袖内拿出人偶,呈给刘彻。

与一年前的大致一样,只是字体更加娟秀,明明白白地写着——征和乱,刘彻死。

在场的大臣们见物证已在,也不得不相信确有其事,于是纷纷谴责起做人偶者心怀叵测,唯恐天不乱。

刘彻将人偶置于案头,两指捋着胡须,一对眉宇微微颤动。对他来说,现在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要不要来查处此案了,而是由谁来负责了。他阴沉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大臣,最后停留在江充身上。

他觉得眼前这位都尉,虽然品级较低,却敢于直陈己见。尤其敢直指后宫,足见其胆识和忠诚。只是以都尉之职查案与朝廷体制不符,出入宫禁也不方便,他正思虑应该如何为办案铺平道路。

物物相降,本是世间普遍的道理。皇上的目光使江充如芒在背,极不自在。他猜不透皇上那种多变冷酷的目光。因而,当他耳边传来“如此乱臣贼子,倘若逍遥法外,国将永无宁日”的怒吼时,他竟四肢发软,跌倒在地上。

“朕令江充为御史大夫,总领巫蛊一案。”

刘屈髦与霍光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惊异。但是,他们似乎被一种力量催促着,包括李广利在内,都不约而同地对皇上的动议表示了赞同。

“好!就这样吧。”

刘彻转过身来对包桑道:“朕此次去甘泉宫,只带苏文,你就休息了吧。”

“谢皇上隆恩。”包桑说话的时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老了,皇上不再需要他了。他记得皇上曾说过,只要他能够像黄帝那样羽化登天,他对夫人们都可以弃若敝屣。他包桑又算什么?

他正难过着,只见刘据眼睛瞟了一下江充,再次站起来道:“父皇,孩儿还有事要奏。”

江充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刘据担心的是,这个要职落入江充手中,定会有更多的人遭殃。社稷大事,岂可如此轻率?而大臣们竟唯唯诺诺,到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礼仪了,高声道:“清查巫蛊一案,还请父皇三思。任命江充一事,也请父皇收回成命。如此势利小人,岂可担此大任?”

刘彻不悦地看了一眼刘据道:“你是要朕早死么?”

刘据闻此惶恐地跪倒在地:“社稷大事,请父皇三思。”

“你要挟朕么?朕意已决,还不退下!”

“诺!”

刘据缓慢地站了起来,揩去额头的汗水,转身朝殿外走去。他沉重的步履,在廊柱间激起阵阵回音……

从南山涌来的乌云,悄悄地笼罩了长安城头。

午后的风渐渐大了……

“母后!下雨了!”卫长公主对昏睡了一个时辰的卫子夫叫道。

卫子夫睁开昏花的老眼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大概是酉时二刻吧。”

“哦!天都快黑了,你就在这里陪本宫用晚膳吧。”卫子夫看了看外面的天,叹一口气,“据儿去了都一天了,为何现在还没回来?”

“太子都过了而立之年,母后的心还要操到何时啊?”卫长公主说着,就扶起卫子夫朝膳房走去。

“唉!你岂能了解母亲的心呢?”卫子夫在心里说。自从刘据被立为太子那天起,她的心就没有一天安生过。

卫青、霍去病去后,她曾寄希望于公孙贺。不管怎么说,君孺与她是亲姐妹,他又是丞相,在皇上身边,无论如何也可以遮风挡雨的。唉!谁知去年一场巫蛊案,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没了。

她清楚地记得,出事前几天,公孙贺到椒房殿拜见时,还推心置腹地谈到了皇上和太子之间的龃龉。

丞相要她转告太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尤其不要触动皇上年龄这敏感的心事。可谁知道,没过几天,事情就发生了……

唉!糊涂的姐姐呀!你再爱子心切也不能用人偶去诅咒皇上啊!你明白一世,如何老了倒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你让卫子夫无颜见皇上啊!

公孙一族五百余口,都做了刀下之鬼。刘屈髦以宗亲身份,一举升为丞相。

从情感上说,他与皇上亲近,但却不意味着与太子亲近。皇上那么多儿子,谁知道哪个与丞相私下有关联呢?再说了,他与卫青、霍去病从无交往。

卫子夫不担心自己,她是担心太子。

虽然李夫人的儿子刘髆被封为昌邑王,可这孩子从戴上王冠的那一天起,就病病恹恹的,听说最近又咳血了,怕是……

倒是那个小小的刘弗陵让她不安。他的母亲钩弋是一朵盛开的鲜花,皇上的心都被她勾去了。他不但为她造了一座远离掖庭的钩弋宫,而且自己也搬到了那里,以致大臣们奏事也不再往宣室殿了。

皇上在那里住久了,与刘弗陵的感情深了,会危及到太子的地位的。

不!儿子从七岁就被立为太子,已等了二十多年了,绝不可再生变故,哪怕周围的旁枝都被砍掉了,她这个做母亲也要挺身出来,为儿子遮风挡雨。

可她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让皇上高兴,让皇上回忆起早年相濡以沫的往事。

她找来詹事,要他到神明台守着。子时一过,伴随着气温渐渐降低,那盘桓在神明台上空的水汽凝结成晶莹的露珠,一滴滴落入金人的手中。待接到七成的时候,詹事才小心翼翼地将玉盏呈上。

卫子夫又命人将从西域贡来的玉碾成粉末和在甘露里,又加了蜂蜜,要太子带给皇上……

卫长公主来向卫子夫请安时,又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母后知道么?恐怕又要杀人了?”

卫子夫嗔怪地看了一眼公主:“一惊一乍的,你又从何处道听途说的?”

卫长公主觉得,母后待在椒房殿里,真被一道宫墙隔绝了。她在母亲的对面坐下,声音带了几分神秘地说道:“听说水衡都尉江充在上林苑掘出两个人偶,要拿给皇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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