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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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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惠卿愕然抬头,望着李向安,却见他面无表情,一旁有四个内侍抬着两大箱子奏章,摆到吕惠卿面前。

吕惠卿颤颤巍巍拿起一本奏章打开,赫然是陈元凤弹劾自己的奏章。

“嗡”地一声,吕惠卿闭上了眼睛。“完了!”

李向安望着吕惠卿,默不作声。整整两箱弹劾自己的奏章摆在面前,再傻的人,也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烦请都知代禀,罪臣吕惠卿,已经知罪!”吕惠卿艰难地低下了头。

“那咱家便可缴旨了。”李向安拱了拱手,便带着内侍们离去。方走到厅门口,忽听到身后吕惠卿唤道:“敢问都知,究竟是出了何事?”

李向安转身来,看着吕惠卿,叹了口气,低声道:“益州暴乱!”

“啊?!”吕惠卿身子一晃,竟昏了过去。

《两朝纪闻·卷三百一十三·“吕惠卿罢相”条》:

熙宁十七年冬十月丁卯朔。

……戊寅,尚书左仆射吕惠卿以病乞出外,以观文殿大学士、建国公判太原府。

先是,惠卿为相,而国家之政多出石越,惠卿不能平。熙宁十四年,石越复灵夏,惠卿嫉之,用谗,以越为枢副,不得预政事,天下事遂多出惠卿之手。惠卿以资浅望轻,众心未服,汲汲兴事,以图功业,塞众口。时天下皆以华夏中兴,颇轻四夷,至清议亦以汉唐不足论,混一天下,反掌可成。惠卿遂媚众意,行归化之政,致西南之乱;而国家大兵之后,公私两匮,财用不足,惠卿竟滥发交钞。三四年间,国家西事方平,而益州烽烟又起,战士不暇卸甲,百姓不得歇肩,国库空虚,钞法大乱……自熙宁以来,国家用兵西南,每战必胜,两府遂轻西南夷,至此,官军入蜀,屡战不胜,反丧大将,失重镇。惠卿惧得罪,凡益州守吏,报忧者必被罪,报喜者则获赏,又以法禁止报纸之议,帝与两府,皆受其蔽,而益州之祸愈深。久之,文彦博、司马光颇识其伪,然惠卿奸巧,每廷辩必折之。帝自复灵夏,亦颇自矜,念念于幽蓟,以西南夷偏僻之地,兵甲鄙陋,不足成大患,用兵而不能平,是将帅守吏之过。又以欧阳修、王安石辈颇称惠卿之贤,为相十年,从无大过,遂信之不疑,竟为惠卿所误。

至十七年六月渭南兵变,京师及诸路物价腾贵,种谔病故西南,官军败衄,自文彦博、司马光以下,攻惠卿愈疾。石越亦谋惠卿,欲召王安石复出,惠卿大惧。恰逢帝染疾不豫,少问政事,文彦博又去位,光力孤,惠卿遂暗结御史舒亶,以陈世儒案兴大狱,实攻光也。光子康竟入狱。十月丁卯,永顺钱庄案发,惠卿以弟和卿故避位。而陈元凤至益州,上万言书言益州情弊,颇攻惠卿。惠卿愈窘。而司马康于狱中染重疾,舒亶以事急,欲污司马光、吕公着以他事,事未及行,丙子,帝移驾福宁宫,石得一劾舒亶,亶竟遂下狱,夺官告身,流凌牙门。当日,益州路报莲社陈三娘倡乱。帝遣使致弹书两箱于惠卿,惠卿惭惧,遂乞病辞。

……

第九章 国须柱石扶丕构

第三十四节

福宁殿。

赵顼在李向安的搀扶下,缓缓从御床上起来,走到跪在他面前的两个臣子前面。

“司马公……”赵顼才叫出这三个字,心中便觉得一阵酸楚,他把手轻轻放在司马光的背上,涩声道:“朕对不住你!”

“陛下!”司马光使劲地叩着头,却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石越望着大病未愈、瘦骨嶙峋的皇帝,方经丧子之痛、苍老憔悴的司马光,一时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伤感来。

司马康到底没有救活,司马光老年丧子,心理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但这是个坚强的老人,当皇帝怀着愧疚之意,拜他为尚书左仆射之后,他没有丝毫拒绝,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吕惠卿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并向皇帝坦言自己未必能处理好目前的危机,大胆向皇帝推荐石越为右仆射——这让石越深感意外,石越想过向皇帝推荐自己的人,可能会是韩维与冯京,也可能会是其他的馆阁侍从官员,却从未想过会是这个对自己并不是太满意的司马光。有着这样的胸怀,任何人见着这个老人,都不能不生出几分敬意来。

皇帝也很可怜。中风的病人,最忌讳的便是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与过分劳累,但好不容易病情才稍稍得到控制的赵顼,却接连遭受沉重的打击,然而赵顼奇迹般的没有被打倒,反而在听到益州发生叛乱的报告后,竟令人惊讶的振作起来了。他一面罢免吕惠卿,流放舒亶,赦免陈世儒案中受牵连的官员;拜司马光为尚书左仆射,石越为尚书右仆射,又采纳司马光、石越的建议,派遣使者催促王安石进京,以借王安石的威信,来稳定新党的情绪,快刀斩乱麻地稳定住汴京政局;一面命参知政事吏部尚书冯京为益州路宣抚使,火速前往益州,主持大局;又采纳范纯仁的建议,派使者带诏书前成都府,罢益州转运使,以转运判官陈元凤代政务……没有人知道赵顼是怎么样做到这些的!几天之内,赵顼几乎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强忍着剧烈的头晕与头痛,以惊人的毅力,在福宁殿接见大臣、处理着军国事务。

石越很明白,赵顼并不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白天,在大臣们面前,他装得镇定从容,有条不紊,仿佛他又成了熙宁初年那个精力旺盛的皇帝;但在晚上,石越却听闻,赵顼已经焦急得夜夜失眠了。

生命的迹象,正一点一点从赵顼身上,快速地消失。

“朕对不住卿……”赵顼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司马光的肩膀,尽管他亲自下诏,让司马光过继他大哥的儿子,赐以厚爵美官,但对于失去唯一的亲生儿子的司马光来说,赵顼心里知道,这其实远远是不能弥补的。

“陛下……”纵使司马光再怎么样强忍悲痛,这时也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起来。

“陛下!”虽遭丧子之痛,但在福宁殿大哭,毕竟是失礼的行为,石越连忙岔开话来,道:“日前陛下垂问臣等,王安石进京后,当以何位待之?臣与司马公、两府宰执商议,安石前宰相,首倡变法,虽因事去位,然其功不可没,不可不待之以厚礼。惟闻安石年老多病,若置之两府,恐为庶务所累,非陛下所以待旧臣元老之意。臣等以为陛下欲留安石于京师,意在常备咨询。侍中,掌佐天子议大政,审中外出纳之事,国朝以来,虽不实掌门下省务,然非元老重臣不除。臣等以为,或可拜安石为侍中,乞陛下圣裁!”

赵顼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自从中风之后,又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件,在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变得脆弱了,以前许多能深藏不露的感情,现在却常常在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来。赵顼痛恨自己的这种脆弱,一个能时刻感觉到生命正从手中流走的人,哪怕贵为皇帝,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然而,赵顼却始终不肯给自己任何懈怠的借口,连忙把注意力转到石越的报告上。

他是得知司马光与王安石和解后,才想将王安石留在京师的,但王安石的官职安排却很微妙。若再次拜王安石为相,对旧党冲击太大,政局非但不会迅速稳定,反而会更加动荡;另一方面,政事堂的位置也不好安排,无论是出于补偿,还是出于旧党在政事堂占着半壁江山的政治现实,司马光都一定要当首相;而石越同样也动不得,赵顼心里清楚,理财平乱都非司马光所长,真正要救火,他必须倚重石越——且不论他将石越闲置了这么久,单以石越之资历威望,不放到右仆射的位置上,也断断说不过去。可仆射只有两个,难道让王安石去当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可王安石不是寻常的宰相,他首倡新法,算是新党之“赤帜”,待之薄了,不仅让朝中支持变法的大臣寒心,也会让人误会国策有变。所以给王安石一个什么样的官位,便非得费点脑筋不可……这时候听到石越的禀奏,赵顼亦不觉点头,两府的宰相们煞费苦心——侍中的地位,还在左右仆射之上,却没什么实权,这是既不给王安石实权,面子上又做得好看。那什么王安石“年老多病”云云,自然是说得好听的借口。

石越见司马光已经平复了情绪,皇帝又点了头,便道:“陛下既已恩许……”

他话未说完,赵顼却又微微摇了摇头,似不太满意的喃喃道:“侍中、侍中!朕以为……”

皇帝先点头,后摇头,一时间让石越也摸不着头脑。哪怕是在官制改革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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