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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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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月八日的晚上,汴京就开始了熙宁十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第二天上午,天就开始放晴,还没来得及积上的雪,在金乌的照耀下,很快便融化了。

而这整整一天,吕惠卿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没有离开书房半步。

吕升卿带来了舒亶的计划,那是鱼死网破式的赌博。吕惠卿此时也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一个落水的绝望之人,只要有一根稻草漂过,他都会不顾一切的死死抓住。舒亶也的确看到了事情的关键——此时唯一可以做文章的,便只有策立新君。而舒亶又抓住了皇帝此时必然存在猜忌之心……倘若是平时,皇帝身体大好,吕惠卿也不会做任何的无谓挣扎,早就辞相了事,此时却的确未必不可赌上一把!

但吕惠卿却直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

是他先让吕升卿带话给舒亶,告诉他“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必须不顾一切将司马光赶出汴京。但不知为何,事到临头,他却总感觉舒亶的计划不会成功!吕惠卿绝不是怜惜司马康的性命;也绝非害怕旧党的报复与怨恨。他很明白,这不是犹豫的时候,要么就彻彻底底的认输;要么就痛痛快快的博上一把!舒亶将这么大赌注压到自己身上,虽是出于无奈,但也是因为相信他吕惠卿还值得下注。倘若他犹豫不决,也许舒亶就会改变主意。

但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驱使他在书房中团团打转,却又总是抓不住要点。

这让他无法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与此同时,吕府的花园里。

“叔叔到底和我爹爹说了什么?”吕渊不断地逼问着吕升卿。

“没,没说什么……不过是些平常事……”

“叔叔休要瞒我,这时候哪会有‘平常事’?‘平常事’会让我爹爹关在书房里连饭也不吃?”吕渊越发疑心起来。

“许是他在担心永顺案……”

“叔叔还在诳我,这两天明明案子没有变化!”吕渊觑了吕升卿一眼,冷不丁突然问道:“是叔叔昨日见舒亶说了什么话吧?”

“谁说的?我几曾见过舒亶?”吕升卿仿佛被蜇到一般,慌忙否认。

但这却更加让吕渊确信了,“嘿嘿!叔叔连这些都要相瞒,莫非真是不把我当自家人了?”

“这又从何说起?”吕升卿忙笑道:“渊哥儿你可是长房长孙……”

“既是如此,这等大事,怎又瞒着我?难道我不是吕家人么?我亦不是三岁稚童,懂得轻重。”吕渊愤愤道:“家中事无大小,我从来都管不着,将来便是掉了脑袋,都不知道缘由。”

吕升卿心中本就不安,听到“掉了脑袋”四个字,更觉得不吉利,忙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是宰相之子,怎说这些浑话?”

吕渊早留意到他神色,这时更加惊心,却假意怒道:“叔叔既不当我是自家人,我又何苦做好人?叔叔在开封县金屋藏娇,私下令人自广南东路贩盐到湖南路卖……”他知道吕升卿虽有几个小妾,却甚是惧内,他父亲吕惠卿家法又严,这时候声音越说越大,几乎要嚷起来,慌得吕升卿连忙一把握住他的嘴,急得跺脚,道:“你小声点儿,这可是要人性命的事……”

吕渊嗔怒道:“这些事侄子知道少说也有一年了,可曾乱说过半句。如今的事才真是要人性命了,叔叔却偏要瞒着我,半句不肯说……”

吕升卿为难道:“岂是我想瞒着你,是你爹爹不让说。”

“这等事,要瞒也只好瞒外人,我是外人么?”吕渊越发的做出不满来,“叔叔告诉我又有何妨?难道我还会害我们吕家不成?”

“这倒也是。”

吕渊眼见吕升卿动摇,连忙趁热打铁,道:“叔叔只管和我说了,我保管不会泄露半句。象叔叔的事,我又何曾乱说过一丁点儿?”

“你可千万说不得。”吕升卿脸都白了,望着吕渊,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你万万不可和你爹爹说是我说的……”

次日凌晨,吕惠卿书房之外。

“爹爹!”满眼血丝的吕惠卿推开门走出书房,便见着吕渊正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显然他是不敢打扰自己,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晚上。他身后,吕升卿怯懦地望了自己一眼,便慌慌张张把头低下,不敢再看自己。

“你们在这里做甚?”吕惠卿不由皱起了眉毛,他很不喜欢这个儿子。

“爹爹,你要用舒亶之策么?”

吕惠卿不由瞪了吕升卿一眼,吕升卿连忙悄悄退了半步,躲到吕渊的身后。“你反了天了?!这事用不着你来管!你看着他,这几日不准他出门!”后半句却是对着吕升卿说的。

“爹爹!”吕渊扑通跪了下来,急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哼!”吕惠卿并没有打算听吕渊的劝告,尽管心里依然不安,但是他却不愿意因为犹豫而错失最后的机会。他绝对不能离开政事堂那个座位!天下之事,不五鼎食,即五鼎烹!也许,舒亶的法子,能将他带到人生的另一个高峰。

如果能得到霍光那样的地位,即使身死族灭,也是值得的。权力这种东西,最大的魔力,便是会让最聪明的人丧失理智,只见其利,而不见其害。

“爹爹,爹爹!你万万不可小看石得一!”吕渊却已经是心急如焚,吕惠卿的这个决定,可能将吕家的每个人,都带到万劫不复的地狱。

“石得一?”吕惠卿脑子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被碰了一下。

“石得一是反复小人!儿子在皇城司也有朋友,我听说他今日已经撤了监视旧党的察子,一日之内,释放了上百吏民……”吕渊并不知道石得一也已经投向雍王,但他却知道石得一这么做,若非失心疯了想倒向旧党,至少也是想与吕惠卿、舒亶撇清关系。按照惯例,这只是第一步,石得一为了维持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撇清与外臣勾结的嫌疑,下一步肯定会疯狂攻击舒亶。一个既得罪了旧党,又得罪了新党的宦官,才是皇帝心目中的好宦官。

舒亶看不起石得一,以为可以轻易地将石得一绑到自己车上,却忘记了石得一是个宦官!

在这一瞬间,吕惠卿已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舒亶为何会突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吕惠卿转念一想,便只觉眼前一阵晕眩。

熙宁十七年十月十日,对待罪在家的尚书左仆射吕惠卿来说,是噩耗连连的一天。

上午,悄悄出去打听的家人带回两个消息。一个是皇帝因为病情略有好转,自睿思殿移驾正寝殿福宁宫。除了李宪几天前因皇帝忧心自己一病不起,须有信任之人在西北军中稳定军心,并随时弹压新收复的灵夏地区可能出现的叛乱,已奉旨意前往兰州主持军务以外,熙宁朝正得宠的几位大宦官李向安、石得一、宋用臣,以及李舜举,都在陪同之列。另一个消息则是勾当皇城司石得一弹劾御史舒亶欺上瞒下、罗织罪名、滥捕无辜、屈打成招、锻炼成狱,并极言司马康无罪受刑,性命已危在旦夕。不敢置信的皇帝派李向安、李舜举前往御史台狱探视,发现司马康已经奄奄一息。消息传出,汴京城上上下下,群情激愤,上万吏民围聚御史台,喧嚣怒骂。韩忠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散他们。震怒的皇帝闻讯后,几乎气得昏厥过去,当即下诏,释放司马康,舒亶下御史台狱。

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舒亶的失败。吕惠卿手中几乎已经丧失了一切筹码,却有无数把柄留在政敌手中。

吕府的气氛低沉到了极点。大门之外,自然早就已经冷冷清清,而在府中,吕惠卿与吕升卿、吕渊空坐在空空荡荡的正厅中,一个个垂头丧气。吕惠卿似乎已经预感到大势将去,也少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显得极其颓丧、衰老。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吕惠卿不断地嘀咕着这个词,嘴边却挂着诡异的笑容,令得吕升卿与吕渊不寒而栗。

但是噩耗并没有就此终止。

午时刚过,吕府外传来喧哗之声,便见到守门的家人慌慌张张跑进来禀道:“圣旨到!”

“圣旨?怎么会有圣旨?!”听到这三个字,吕升卿的腿立时便吓软了。

“慌什么?!”吕惠卿这时候反而异常冷静,一面呵斥着,一面吩咐道:“准备香案,接旨!”

这圣旨不可能与舒亶有关,吕惠卿绝不相信自己留下了把柄。

望着李向安走进正厅,北面而立。表面沉静的吕惠卿,心中竟突然生出一丝侥幸……但他马上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连忙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但李向安却并没有拿出诏书来,他看着面前的吕惠卿,尖声说道:“相公,皇上吩咐我带些奏章给你看……”

吕惠卿愕然抬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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