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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奉常年届六十色心不死,亲上琅环的脸,舌头湿滑的舔著她的脖子,吐在耳畔的气息充满了酒臭和情热。琅环痒得咯咯笑了起来,举起手中酒杯突然泼上了李奉常的脸。看著他湿答答滴水的震怒面孔,琅环笑得更加开怀。
在座众人都惊得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鸨母见闯了大祸哭天抹泪揪住琅环要她跪下请罪。琅环却敛了笑容立在一旁,神色依旧淡然。
这辈子活得太累,何妨痛痛快快来一次糊涂狂醉。
「李大人,名花虽美奈何有主,杜衡薄酒一杯代为赔罪。」
抬头看时,一个身著绛紫丝缎深衣、长发随意绾系的俊美男子挡在了她身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杜太医!你、你放肆!」李奉常气冲头顶,拍桌子站起来,全身抖得厉害。
「琅环痴情,心里边除了我容不得他人。李奉常一向好肚量想必不会计较。春宵苦短,美人我先带走了。」那杜衡满脸邪魅笑容,放下杯子,无视众人,抱起琅环就往内院走去。
杜衡大名琅环自是听过,来凤栖楼的大小官员口中常提的风流浪荡子,仗恃一张俊脸和小聪明夹在太子和昭贵妃间摇尾乞怜的狗。一见之下其行事果非常人,小小太医官居然敢当众开罪大卿,胆量著实不小。
琅环冷冷道:「请放我下来,小女子并未求大人帮忙解围,不必多管闲事。」
「你想著,反正心疾深重时日无多,随心所欲偶一为之也是快事,对吗?」杜衡了然一笑,面色有几分愉悦:「你倒是个怪人。可惜遇著我,你的阳寿便没到头。」
琅环惊讶已极的抬眸,正迎上杜衡投来的视线:「下次唇脂涂得重些,被酒冲掉後,紫得吓人。」
心疾重的人嘴唇多泛青紫,因此被他发现了吧。究竟谁才是怪人,一个厌世的烟花女子根本不值得萍水相逢之人如此庇护关爱。
自那天後已是三年,杜衡依然在她身边。他曾说过自己这条命记在他的账上,他不会放弃,琅环也不能放弃。他亦说过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红颜知己,最好的朋友。琅环只是笑著,没有回应。
她想当的,并非红颜知己。可她知道他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她也没资格再去求。杜衡的心,除了那个人,绝容不下旁人。像这样陪伴他左右,已是太过奢侈的幸福。
琅环倚在窗旁看向杜衡,眼中满是苦涩。他有他所选择的路,琅环不能也无法阻止。面前这个谈笑间风月闲散的男子,不多日後怕性命难留了。黄泉路似远实近,到那时,也许又能重逢了吧。
酒尽歌尘散,天涯何必朝暮。
在阶兰宫又休养一夜,隔天清早崇临包裹得严严实实,乘暖轿回到了东篱宫。数日的光景,屋里落了好些灰。能回到自家地方,小安开心得不得了,飞跑著出去半天才回来,手上多了个金丝鸟笼,原来是接玉璃去了。
「浣衣司的小柳最喜欢鸟了,看把玉璃喂得圆滚滚的。」
玉璃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叽叽喳喳探头探脑,和几天不见的主人打招呼。崇临接过鸟笼放到桌上逗弄它,玉璃蹭著他的手指,翠绿间黄的细羽触感极为柔软。
小安看著主子苍白的面庞浮上笑容,也开心非常:「玉璃真是神鸟,把咱们冰美人都给融化了。」
崇临没答言,收回了手看著玉璃发呆。良久,突然道:「这鸟,原本是没名字的。」
「啊?」没头没脑的话把小安弄懵了,他只知道玉璃是去年年初三皇子送给主子的礼物。原先确实是没取名字,有一天主子突然告诉他这鸟叫玉璃。「您给取的名儿吧,好听得很。」
「……名字,是他取的。」崇临话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又愣了会儿神,他身子有点撑不住,便让小安扶著进内寝歇息。
轻手轻脚关好门出来,小安搔搔头。主子今天当真怪极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发呆,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莫不是发热烧坏了脑子?昏几天醒过来连性情都变了,以前总冷冰冰看不出个喜怒哀乐的人,现在却温软得像团棉花,也会笑了眼神也有了暖意。
打水清扫,桌上地下一通擦洗,折腾到晌午才又弄得窗明几净。小安正想去御膳房取些粥菜,就见小荻端著药屉走进来。
「怎麽只有你,杜太医呢?」小安奇道。经过前几天,他确信杜衡其实对主子著紧得很,该不会不来了。
小荻撇撇嘴:「谁知道他啊,主意变得比翻书还快。又要来又不来的纠结个半死,最後说什麽以後还是不来了。」
「怎麽一个二个都这麽别扭……主子还在睡,也该是时候起了。啊,你拿粥来啦。」小安从药屉里端出一碗褐色米粥,上面漂著切开的枣子、梨片、葡萄干,还撒了些花生碎。
「爷说先喝粥再喝药,不伤胃。」
两人敲敲门走进内寝。见只有小荻来送药,崇临似是有点失落的笑笑,什麽也没说,接过递来的粥喝了。
这味道……很像蜜糕的甜味,不单是梨子的清香和红枣的甜涩,有种独特的滋味。
喝完粥,崇临端起药碗,盯著汤药犹豫好一会儿,低头抿了口,眼神瞬间黯淡。他自嘲的笑笑,叹口气喝下半碗,又苦笑了会儿,喝完剩下的,把空碗递还给小荻。
小荻松口气的同时不由暗怪:平日看这主吃药比登天还难,这回丝毫没讨价还价也没耍脾气,却反而让人觉得哪里别扭。
喝了温水漱口,崇临抬眸看著小荻:「你家主子的脸……怎麽伤的?」
哇!果然被问到了。小荻深呼吸,爷早有嘱咐:「啊,这个、说来丢人。」
小安见小荻笑得尴尬,以为事涉三皇子不好开口,便想帮他说:「其实那天──」话没说完就被小荻暗中捏住停了嘴。
「就是在凤栖楼嘛……有人对琅环动手动脚,爷上前救美,然後就……」真是,差点咬到舌头了。什麽烂理由啊!小荻恨得牙痒痒。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乱七八糟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他说这种蠢话。
「这样啊……」崇临垂下眸子,复又笑起:「劳烦你来送药了。」
这下可把小荻惊呆了。这、这不是一般二般的反常,到底哪儿不对劲啊!面前这个长得像六皇子个性又完全陌生的人到底是谁?
其後的日子,杜衡几乎不著家,宫里宫外似乎在忙很多事。琅环从来不问,小荻问了却得不到回答。爷第一次这麽久不让自己跟在身边,蜜糕他是不弄了,也不再请别的太医官为崇临诊治,只配好药材和粥料,让小荻拿给司药熬煮了送去东篱宫。
清早,杜衡又在更衣准备出门。小荻端了洗脸水进来,看见他直咂嘴:「这麽早去赶早集啊?」
揉揉小荻的头,杜衡打趣道:「到早集买猪头炖汤给你补脑嘛。」
「少来。」小荻挥开他的手:「今天让我跟著您吧,不用去东篱宫了。」
「……为什麽?」杜衡系腰带的手停下来,紧皱眉头:「他不肯喝药?」
「不是啦。小安说今天穷酸榜眼爷要陪您那宝贝殿下去上清观玩,所以药改晚上喝。」
苏清凌这些天工作之余常来东篱宫看六皇子,两个人看书下棋聊天逗鸟,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分别,相处很是融洽。
据兵部接到的消息,陇裕关关西营四万驻军依令火速撤回,巴蜀局势却丕变。阜匪军一时间全没了动静,主力军和主帅邵琰都退守安岳闭城不出。崇嘉几次派人来请崇临商议剿匪计划,都被他以身体欠佳为由推了。
现在冬寒料峭的,那六殿下身子刚见好,居然去上清观,也真够离谱的。
「崇临……要出宫?和苏清凌?」杜衡也怔愣住了。
「是啊,他俩现在要好得很,成天黏一块儿。不过今天雪这麽大,冷都冷死了怎麽玩。」小荻浸湿毛巾递给杜衡:「六殿下这些日子很怪啊,没事就乐,又好说话,温柔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杜衡听後却笑了,很明显有点落寞,拿过毛巾擦脸掩饰:「他原本就是很温柔的人……是吗,他过得高兴就好了。我走了,记得送药。」
话刚说完杜衡就跑的没影了,小荻气得直跺脚:「您又丢下我啊!」
一顶蓝布帏幔的暖轿缓缓从街上行过,毫不惹眼的素轿绝难想到是皇子出游。上清观位处京城西边,路程很远。轿顶落满了雪,轻覆著一层白。
难得来到外面,小安打著把伞东张西望,看什麽都新鲜。
苏清凌穿著身半新不旧的棉袍坐在轿子里,身旁崇临抱著暖手炉裹紧狐裘,撩开帘子向外望:「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