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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昨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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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人一出现,我立即察觉到张家涵的异样,他全身肌肉忽然紧绷,连脊椎都不自觉挺直。

    我低下头,还看见他的拳头握了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充满怨怼和愤恨,但却有种经年的忧伤,我微微眯了眼,转头看那个朝我们跑过来的男人。这是一个竭力掩饰自己年龄的超过三十五岁的男子,他穿着大概充满时尚意味的白底褐色小花的紧身衬衫,□是同样线条瘦削的黑色西裤。他的头发大概精心打理过,即便这么狼狈,还是能瞥见这个人花费在头发上的一丝不苟。他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身材笔挺,五官端正,神态中带着不自觉的炫耀和卖弄,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没有发现张家涵,但看向我的眼睛一亮,习惯性地微眯一下。

    只这一下,我断定他是个浅薄而不善于掩饰欲望的人。

    “请问,能借我一个电话打打吗?我的车抛锚了,电话又恰好没电。”他开口问,声音干燥而悦耳。这是他身上展现出来唯一令我有所好感的地方。

    “哦哦,电话啊,等一下等一下”老板娘有些紧张地回答,手忙脚乱地将她柜面上有丑陋红色塑料壳的电话机递过去。

    “谢谢啊。”男子愉快地微笑,他冲我点头笑了笑,又把视线转向张家涵,但他的笑容很快僵住,目光中流露出似曾相识的疑惑,然后他问:“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张家涵忽然就笑了。

    歇斯底里地笑,笑声难听如夜晚的夜枭,我听得出他一点都不想笑,但陌生男子问出的话好像给他打入一记一氧化二氮,让他止不住想从喉咙底,从躯体内,散发出这种深重的荒诞感。

    是的,荒诞感。我皱眉,过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哥哥,别笑了,好不好?”

    张家涵笑得眼角都沁出液体,他动手擦去,然后说:“好。”

    我注视着他,柔声说:“要我做什么?”

    张家涵瞥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摇头说:“我想回家。”

    “我带你回去。”我不再废话,打起伞罩住他,搀扶着他的胳膊说:“我们走。”

    “哎,发财哥,雨还下着咧”老板娘在身后说。

    我充耳不闻,拉着张家涵的胳膊说:“走吧。”

第70章

    我把张家涵弄回家后,他脸上诡异的笑容总算减退,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茫,他面无表情地长久盯着墙上的挂钟,似乎那上面的秒针就是一切。

    我自己换了干衣服,然后给他拿了毛巾,丢到他身上说:“擦吧。”

    张家涵木然地接过,却并不动手,他头发上有水滴流下,沿着脸上的轮廓,我侧着头观察了一下,再次断定他的轮廓属于好看那种。

    整体柔和,下巴不像我那么尖削,而是有一个圆润和缓的弧度,在下颌骨弥合处甚至微微上翘,像一首美好的乐曲最后结束于一个同样美好的音符上。

    在医院的时候,我用了许多时间,花了无数下午的时光在他耳边诉说,在某种程度上,现在的张家涵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畏缩而自卑,他容光焕发,整个人就如打磨过的珍珠,透着润泽的光芒。

    但即便如此,他内心仍然有固执不肯放开的部分,无论我如何敲击,他都坚不吐实。这个部分,由张家涵本人尘封起来,加上繁复的密码锁,外面的人不得而入。

    如果我用深度催眠术,可能也可以打开那把锁,但那么做无异于要重建他的整个心理建构,我怕他会有意外。

    所以我任由他保留着这个部分,我等着他自己亲手去开锁,让我一瞥究竟。

    也许今天机会来了。

    我忽然觉得有种兴奋,我坐到他身边,直截了当对他说:“刚刚遇到的男人,你认识他。”

    他浑身一僵,没有回答。

    我看着他,轻声说:“你认识他,告诉我他是谁,哥哥。”

    张家涵舔舔嘴唇,摇头哑声说:“对不起小冰,我不想说这件事。”

    我好奇地问:“因为那个人参与过你的生活?那个生活你不愿提及?”

    张家涵转过头,呼吸有些急促,随即又摇摇头,强笑说:“不要问了,小冰,我真的不想说”

    “可是你已经在回想了,”我看着他,柔声说,“回忆的齿轮已经转动,你不可抑制会想起那些往事,对不对?那个人参与了你过去的一部分生活,那一定是印象深刻的生活,你想忘记都忘不了的过往,你在那些岁月里的样子,你说过的话,你设想过的计划,你不计后果花费在其中的大量时间,你现在就已经在回想了,对不对?哥哥,告诉小冰,我也想知道你曾经是什么样的呢。”

    张家涵的目光变得茫然而悠远,他喃喃地重复:“我曾经是什么样的”

    “是啊,你曾经是什么样,”我微微笑了,握住他的手,“倒退十年,你曾经的样子,这双手还没干过那么多活,也许比现在好看,你看着人的样子也像现在这样吗?你笑起来也是这样吗?那个时候,你一定比现在更相信某些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告诉小冰好不好?让我参与到你的记忆里,好不好?”

    “倒退十年,”他脸上浮现隐约的微笑,“我很傻,一根筋,做事情不懂瞻前顾后,只知道一个劲往前冲,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是什么让你一个劲往前冲?”我问他,“你必定有类似信仰的某种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啊,”他目光中流露出凄惶和哀伤,“大概,是想有个人,我对他好,他对我也好,两个人在一块比什么都强”

    “那个人,”我皱眉问,“有确切对象吗?”

    张家涵眨眨眼,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眼睛犹若两口干涸的泉眼,看进去能看得见经年的荒芜,积攒下来的孤寂,自我泯灭的生机。

    我忽然觉得我很了解那种东西,我跟他毫不相同,我有超过他百倍的意志力和控制力,但在这样的现状面前,我发现我们其实有莫名其妙的相似性。

    我伸出手掩住了他的眼睛,我骤然意识到,我试图想打开他的意志深处那道门是不道德的,尽管从理性的角度出发,只有强行轰炸这些自我设置的堡垒才能真正让他治愈,要是从前的我,大概也会毫不犹豫下手去干,但现在,我却无法继续下去。

    我不愿看他崩溃的样子,宁愿他如现在这样自欺欺人地选择压抑,也不愿意大刀阔斧斫开他的内心。

    他的睫毛很长,在我手心微微颤抖,很痒,我轻声对他说:“把那个东西,那个人收好吧,继续锁起来,别让回忆跑出来,没关系,愿意藏着它也无所谓,不告诉小冰也无所谓,只要你高兴就好。”

    只要你高兴就好。

    治愈与否也不是最重要的事,多少人怀揣着心理疾病终其一生,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到处染病的过程,不是有这样的问题,就是有那样的,机械主义的治疗方案,未必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我叹了口气,把手从他眼睛上挪开,在移开的瞬间,他反手攥紧我的手腕,抬起眼睛看着我,欲言又止。

    “别告诉我,不用说了。”

    “那个男人,”他微微颤声说,“那个我们刚刚遇见的男人,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十八岁,我那时候跟你一样大,我不知道人会那样坏,我以为,爱上谁,为他做事是应当的,他当时对我那么好,我真的不知道人会那样坏”

    我微微眯眼。

    “他,他把我卖到洪都。我那时候,竟然都不知道,人是真的可以被卖掉”

    他忽然就哽咽了,我默然无语地摸摸他的头发,然后我收回手,看着他掩面哭泣,转身走出房门。

    我心里充满一股愤懑的情绪,一种想撕碎什么的欲望,我把手插进口袋,摸到我的光匕首,我想如果现在让我遇到刚刚那个男人,我一定毫不犹豫宰了他。

    像宰杀查理实验室那只猫那样,剖开他的肚子,让他流血而死。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空气中弥漫一阵清新感,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抬步朝刚刚遇见那个男人的地点走去。

    我仔细回想了那个男人看我瞬间的眼神,那是一种发现猎物的眼神,他对我这样外形的男孩大概有近乎惯性的热衷,只可惜刚刚我没时间,不然我可以让这种热衷瞬间燃烧成为欲望。

    只要有欲望,他就会再出现,那样我就能收拾他。

    张家涵,我微微闭上眼,没人能伤害你,即便是在你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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