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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花厅,见瑞玉已把眼睛哭红了,一照面又嘤嘤哭起来,“不想这人儿竟走得这么快,前儿看见还有说有笑的。”
宝琪问,“你已经知道了?”
瑞玉点头,“我跟胤禟已经亲去了一趟,没成想最后一面没见着就……”
宝琪亦垂泪道,“这个苦命的丫头,年纪轻轻的,不想竟没逃过这一劫。昨儿夜里还喊我给她儿子取名来。”
瑞玉问,“昨儿你就去了?”
宝琪道,“说起来心里不落忍,是我保举大哈苏为她接生的。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过错。”
瑞玉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怪她命薄,我和燕燕都是这个老奶奶接生,还不是都顺顺当当的?她怀了个立生子,大哈苏之前竟摸不出来,岂不是天意如此?”
妯娌两个商量着到十阿哥府奔丧,当下结伴而行,收拾利索带随从出了二门上,见二门门房家的小子手里捧着一块血淋淋的活肉从月洞门下面穿过去,见到主子,知道自己手上污秽,却又不得不行礼,只得将手一背,打了个千儿。偏偏瑞玉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孩子愣头八脑道,“回九福晋,奴才养的母狗恰恰生小狗,奴才这才接了生,胎衣都还没剥呢,您看。”说罢捧过来,宝琪一见那黑红的一团,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冲到墙根昏天黑地吐了一通。瑞玉一面骂孩子没眼力介,一面抚着宝琪的背,唤丫头递漱口水来。宝琪已是面色苍白,手脚冰凉,身上微微抖着。瑞玉道,“你这两头跑,必是累着了,今儿还是别去了,先歇歇吧。”
宝琪漱过口,深吸几口气,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那不成,好歹妯娌一场,今儿是定然要去的”。
待坐到车上,瑞玉试探道,“说归说,我是真怕你不去。你不知道老十那个人,疯了一样的,守着她,死活不让装殓。胤禟也劝不动,兴许你的话还能听进去些个。”
宝琪一惊,“老十已经回来了?”
瑞玉道,“是啊,今儿晌午回来的,唉,可怜见的,挺好的小两口,活生生阴阳两隔。”
宝琪道,“他定是懵了,这人的脾气,犯浑没有?”
瑞玉道,“怎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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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说了你别生气,他一回来就拽着大哈苏说要宰人,还问她怎的就把两个活人给误弄死了,吓得老太太背过气去,亏得四嫂在旁边拉着,要不真要出人命了。”
宝琪急问道,“那老太太怎么样?”
“被人哄了半晌,一口痰吐出来才醒,醒了也吓傻了,一个字也说不上来。这叫什么事?”
宝琪道,“这个老十,人既走了,干闹有什么用?徒让逝者不清净。再说七十不打,八十不骂,他媳妇儿九个月上就是个逆胎,一个接生的老太太能怎样?”
二人半晌无语,迟迟瑞玉小心问道,“八嫂,你早知道锦端怀的是坐胎位?”
宝琪道,“我怎么知道?知道还有个不说之理?只是她临盆之际是难产,那自然一直是坐胎位了。”
瑞玉心下思量,却料定全然不是如此,寒意顿起,呆呆地不发一言。久久听宝琪冷言道,“老九媳妇儿,别穷作了,跟老九好好过吧,须知天长地久有时尽,更何况人生无常,稍纵即逝。”
瑞玉亦不知是动情还是被吓得,簌簌落下泪来。
这年立春来得早,过了年,留心则见柳树枝上萌出些欲迎还拒的春意。悦离脱了獭兔手套砸屋檐下那个燕子窝,喜滋滋地望上去,却又嘟起嘴巴来。
胤禩在屋里裱画,从窗子里见了,笑道,“又怎么淘气呢?”
悦离道:“没有,我敲敲门,看小燕子回来没有。”
“你那样敲法,岂不是要把窝敲漏了?”
悦离亦笑了,揣着手端正正施了个万福,“贝勒爷精神可好?”
胤禩道,“好,快进来吧,外面冷。”
悦离蹦跳着进来,脱了斗篷去,一身精白底红百蝶妆花缎棉氅紧裹着身子,绷出身形像个葫芦一般,胤禩恰抬头瞥到背影,不禁一笑,“好像盘京糕蜜山药,焐了一冬怎么又胖了?”
她红了脸,亦不做声,讪讪过来看画,听他说道,“我这阵子养病,没顾上搭理你的功课,你有没有好好练?”
悦离道,“您好生没趣,一大早叫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情,原来是检查窗课的。”
胤禩道,“倒是有两件正经事,一件是好事,一件是坏事,你要先听哪一件?”
悦离想了想,“坏事吧。”
他低头拿棕帚扫着画,“你父亲要回苏州去了。”
她意外,“咦,我怎么不知道?”
“你眼下不是知道了么?”
“那我怎么办?”
“他南下,自然把你带回去。”
“那不算是个坏消息呀。”
胤禩停下手里的活计,思忖道,“对我来讲,是个坏消息。”
她登时手脚没地方放了似的,顾左右而言他,“那好消息呢?”
他打量着那画框,也不知是不是接茬答话,“丫头,如果让你嫁给一个皇子做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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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愿意?”
她心里怦怦跳,觉得由他来开口不可思议,“我的事自有你们做主,问我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道,“你嬢嬢还不知道呢。兹事体大,我还没跟她说。”
“那怎么行,我的事全凭嬢嬢做主。”
他瞅了她一眼,“你不明白,这件事即是告诉她,也需要你我之间细细商量。”她心烦意乱踱到窗根儿去,不去看他,听他说道,“再说是十四爷亲自来跟我说的。”
她窘然错愕道,“十四爷?他谁呀?”
他皱眉道,“不要无理,自然是我十四弟,康熙爷的十四阿哥。”
“我知道,可是我没见过他,他知道我是谁呢!”
“他说知道你,在汤泉见过一面。”
她扳着手指,“没印象……不知道……不清楚……”
他终于裱完了那幅画,仿佛才开始进入正题,自然一锤定音,“傻丫头,你知道么,十四爷刚领了镇守西北的抚远大将军,正是春风得意,兴许,他就是日后的太子。”
他这话讲得太世故,她心中有气,却终于压下去。他等了等,说道,“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说出来反倒是我俗了。不过我知道他是真的上心,肯对我这个是非之人亲自开口。他比我强,不瞒你说,我跌过这一跤,已经扶不起来了。你父亲虽然脱罪,也只能远离京师,你再继续羁留在我的府中,迟早误了终身,既然有了好下处,便是造化,我们养你一场,也算有始有终。”
她问道,“如果把我许给十四爷,您会高兴吗?”
只怪他眉骨太高,那一双眸子如隐匿的猎鹰,凶险莫辨。他顿一顿,“我自然还是遵从你的意思。”
她不冷不热说道,“既然如此,您就放我回南边吧。我是汉女,本就不该在这王庭侯门之中,而今也该膝下承欢,向父亲尽尽孝道了。”
他不得已说道,“你真的想走?福晋必定舍不得。你若是嫁在京中,你们母女还能时常见个面。”
悦离道,“我也舍不得她,自幼愧受福晋与贝勒爷的养育之恩,常思报效,可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呢?人生一世,不过浮槎来去,总有不相逢之处,又何必强求呢?纵使求到了,也不过百八十年的如意而已。”
他凝眉长叹,背手踱到她身后,“难得你有如此见识,不过未免有些消极厌世了,这不像你。你聪慧伶俐,自小勤勉好学,不就是等有朝一日得堪大用?你刚说到泛泛女流,岂不知女子亦有凌云万丈之志,譬如那西施王嫱,她们不单因为容貌才华才会名垂青史,皆因深明大义,款款大方。以你的品格资质,是可以在王孙内庭之中有一番大作为的,回南边岂不可惜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却偏偏要问一句,“您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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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然说道,“既要知恩图报,又要活得风生水起,如今就有一条双全法,嫁给十四爷。”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打断她的抢白,复而说道,“你不知道,我已深陷储位之争无法脱身,如今皇上尚在,我虽然不见优容,却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可百年之后,等着我的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福晋该怎么办,甚至你那作为八党之师的父亲,他该怎么办?兴许将来我一家老小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