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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含住疑惑的神气瞅着她,说:“我刚才问你,这家的酒是发酵以后过滤入罐?还是灌好之后由着它发酵?”
“每年都不太一样,都是师傅自己看着办的,”她说,“今年来的这几位是主人家亲自从绿洲请过来的,我想,多半是遵照那边的规矩,装罐以后发酵吧?”
“那不一定,绿洲里的果子比本地的出产要甜得多。”少爷说,“不过也无所谓了,撑死了一年份的家酿,好过当水喝罢了。”
“这家主人答应过我,等到新酿入窖,也分给我几罐一等好的葡萄酒。最近我也不知怎么的,特别想醉,本来没很在意的酬劳,眼下倒很盼望了。”
天生不懂善解人意的少爷,再长岁数也是白搭,果然他一听就笑起来,好像她存心讲了个笑话。
“为排解虚度七年的惊慌而糟蹋掉一百年的陈酿,连主神都要嫉妒的挥霍年岁的奢侈,七,你竟然还敢说自己正在苦等新酿入口?”
“一百年的陈酿?”
“‘姹夙红’的滋味不错吧?你这不识货的丫头!”少爷摇
33、第三十三章 错 位 。。。
头叹道,“北地‘天庭之高’酒庄供奉来的上品,窖藏一百年才许启封的稀世之珍,我巴不得能将它供起来夸一句抿一口的酒,却被你当作白水,一气喝光。”
才想起从月光里带回的那场宿醉,竟是酝酿了一百年的血色醇香。
“就这么心疼啊?”
“倒不是心疼那酒,”他泛泛道,“急着要醉的人喝水也能喝到神智不清,拿沉积了一百年的酒劲来冲化心里那点堵,不是适得其反吗?”
“是吗?”
酿酒师们跨出压榨桶,给簇拥着到屋子里冲凉歇息去了。身畔此起彼伏的响板声忽地一收,年轻男女的嬉笑缺了压阵的节拍,骤显轻浮,每个音节都跳起挑逗的艳舞,旋转到她耳朵里,空空的心上刀刮似地疼。
她蹙眉想要躲开,被少爷拉住,“别急,”他说,冲她眨眨眼,怂恿她道,“等人都散了,我们也进去踩踩吧。”
她马上点头应允。从井边提来水,冲洗干净手脚,等压榨桶边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少爷先翻了进去,她把发辫盘在头顶,裙角缠进腰带,被少爷半提半抱地弄到桶里。双脚踏在破碎软塌的葡萄山上,蓝紫色的甜香积郁在酷热里发酵,脸上晕出微醺的红,人也迷糊起来,在熏甜的空气里提着裙又跳又踩,浆汁飞溅,腿上染透了紫红,她呵呵傻笑,眯起眼望那正午艳阳,迷离闪耀的湛蓝的天,头一仰,脚下便一趔趄,就要栽进葡萄的沼泽里;却又被少爷挽住,“七,”听见他说,“两手攀住横梁。”她很听话地照着做了,像把自己吊起,分明感到汗珠在一颗一颗沁出,濡湿了鬓角与额发,想像自己这会儿一定是面色绯红,唇齿失色,眼瞳无光,汗涔涔的邋遢无比,可少爷凝视她的眼神,好像她整个人都变成了稀世珍酿“姹夙红”,千辛万苦藏过百年,终于到了开启封印的时候。
少爷也给熏得头晕眼花了。
“七——”他拖住倦怠的尾音,每一俯近,沉沉的甜与醉里倏然扑出一缕药草气息,永不变的百里香的清新,“你就那么想当王后啊?”
“不能吗?”她问,困惑地反问,“这不是注定了的结局吗?”
落在她脸上变幻的光影,映回他的眼瞳里,亮得灼人。
“真想要做王后,早就该粘住他同去毕布罗斯了,”他说,“你不知道?王后是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过活的,过了七年,依旧是世故不理的天真,这样坚持不变的你,就是回到底比斯王宫里,也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那我也要回去!”她不假思索地答,“我要回到底比斯!回到王宫里!去把那个真正不得永生的罪人找出来!”
他攀住横梁倾身挨近,俯下脸轻吹她鬓角滑落的汗滴,耳畔一瞬湿凉一瞬温热,蛊惑似的亲昵。
“七,”他很低很低地说,“一百年的佳酿都灌下去了,就把怨恨忘掉,跟我走吧,到我的庄园里去过你熟悉喜http://。345wx。欢的日子,好吗?”
听听少爷你说的多么轻巧!没有那么容易!真的,旁观的人怎会知道?
她更烦了,“做王后有什么不好?少爷你为什么那么介意?”她用力推开他,“难道是您府上的小姐也到眼馋双羽的年纪了?”
他一怔,顺着横梁晃开去,哈哈大笑。
她问错了吗?
什么都不是的她,对于王后的双羽冠竟会有这等非我莫属的信念,勉强也能算是个笑话了吧?
便与他一起笑,笑容刚现,眼眶已蓄满了泪。
问自己,灰烬里再要簪起穆特女神的鹰羽,真有意义?
她坚持要离开他回到农庄时,他会有多难过,她不愿去想;如毒蛇般盘桓心上的怨艾与委屈,谁来补偿?
十五岁的天真里,曾想逃避,曾想无视,曾想只凭着真心与他初恋到永生——其实都是错位,七年等过,她还是他的恩典,从他遇见她的最初,她的卡就折翅了;至乘之地初始池上走来的女孩,命里注定是要回到至乘之地,助他权倾朝野,独掌两地。
这就是她在玛阿特秩序下的位置。
34
34、第三十四章 青 莲 。。。
清晨新鲜送来的刀鱼籽,摊在院子里晒过整个晌午,就得赶紧收来腌上,拖沓不得;今年的两大节庆刚刚过去,闲散月行将谢幕,图特神庙的祭司们要在今天傍晚举行祭品返还仪式,将多余的供奉分发给众人,她从开年起就扳着指头在倒数的好事,没料到临了会有这腾不出手分不了身的活计摸着门找来添乱,只好拜托洗熨妇人的儿子也替她在人堆里占个位,她收拾完鱼籽,顾不得收拾自己,裹住一身鱼腥匆匆赶去神庙,男孩已在那边等得不耐烦了。
“你真磨蹭!”他皱眉埋怨,抽身出来,她替了他的空位挤进去,抱歉道:“对不住,烦你替我等了这大半天,着急了吧?”
男孩捏住鼻子跳开,“腥死了!”他嚷。
“呃,”她想这孩子还真是不客气,“我怕你等急了,忙着赶来,哪有工夫换洗?你别嫌腥,你不是顶爱吃鱼籽拌黄瓜吗?过些天等腌入味了,记得来拿!”
“我再不吃那玩意了!”男孩撇撇嘴,长大以前故作姿态的不屑,“将来我是要做祭司大人的,邪灵附着的东西我可不碰!”
“刚学了几个圣书体就骨头轻啦?”她笑道,“你不知道忌口也是要讲身份的吗?这个不吃,那个不碰,小心长歪了。还以为自己是天天吃得到牛肉的贵人呢!你等正儿八经上到了神庙里,再来和我矫情吧!”
男孩呆了呆,很想要反唇相讥,一时又找不到针锋相对的话,只好虎住脸沉默着,权当是回敬。她倒懊悔起来,怪自己刻薄,顺着这孩子的兴头胡诌两句玩笑话又有什么要紧?这一向总这样,对人对事都很没耐性,虽非存心,可拿话噎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图特摩斯就要回来了,为何她竟是这般忐忑难安?
“好吧,”她补救似的又说,“是我说得过了,对不住,你别不高兴,立志要做祭司,早有忌口的觉悟当然很好,可你知不知道,要想上到神庙里,不能碰的可不止是鱼。洋葱、芫荽、生菜都沾不得,每天要行无数次净洗礼,晚上就是冷了,也不能碰羊毛毡子,心里就算有了喜http://。345wx。欢的姑娘,也不敢告诉自己——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又没想做奉献祭司……”男孩小声嘀咕,他伸着脖子跳了两下,探了探前边的动静,先分到祭品的人捧住苇篮打从他们身边经过,男孩扭头去看,掰着指头算计,口中念念有词:“椰枣、芝麻、奶糕、熏鹅!“
他焦急起来,一个劲催着前头的人快跟上,就怕轮到自己时好东西都给分完了。
“你消停会吧,”她忍不住拉他,“祭司大人们可有分寸,总不会少了你的。”
“哼!少了换你补给我呗!”他冲着她邪恶地笑,“等那位大人再来,我就向他讨去!”
她哑然失笑,怕这小鬼更要自作聪明,便没理会他。
他见她闭口不言,倒是更好奇了,闲极无聊地追着问:“七,那位大人今天又没来看你啊?”
“嗯,这些天他都没来,另有事要忙吧?”
“都说那位大人就住在东边将军大人的庄园里,七,他真就是从王都来的侍卫官大人吗?”
“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切!你以为你不说,别人就都是傻瓜啊!那位大人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