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缁衣莲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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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苼浅笑醉人:“笙儿当然相信皇上,但满朝文武呢?眼下咱们还是先说说骊歌妹妹的事吧。”

    “哦,你有说法?”李适问。

    “骊歌妹妹虽长于民间,但忠君爱国之心与宫中女子无异。皇上既开口了,她定不会推迟。只是,我也想请皇上让我与妹妹同去,也好相互照应。”香笙道。

    “香苼,我……你明知道……你怎么做我的主?”骊歌急道。

    “你不是还说喜欢胡人豪迈吗,这不,天赐的好姻缘就到了。”香苼朝她眨眼。

    李适抚掌大笑:“原来皇妹喜欢胡人哪,那朕可放心了。只是,你这娇嫩的身子,为何也要去那荒蛮之地?”

    “我也没尝过胡人哪,图个新鲜。”香笙见君王脸色一变,又好言以哄,“陪妹妹去一趟才算放心,那胡人定不如皇上一半温存。他日我若回来,皇上你还要是不要?”

    李适方笑道:“自然要得,自然要得。”

    十八支喜字红烛呼呼燃着,下是金漆溜光的蟠龙烛台。每一盏由中伸出,盘旋而上,坦如荷叶,盛着火红跳跃的光。

    骊歌的脸隐在凤冠霞帔背后,面前是垂丝珠帘,雪肤上打出一片半明半灭的阴影。

    香苼站在她身前,为她整理。香苼的衣衫也红彤彤的,是喜庆的红,是跳跃的红,是不安分的红。

    香苼惯来都是不甘安分的。否则她不会弃了君王,入了碧玉楼。她,不甘忍受摆布;她,独爱自由。可是,入了碧玉楼就能不受摆布吗?她不是又回来了,回了家,回了宫?即便在碧玉楼里,也有规矩,也有规则,也有不可逾越的,也有必须忍受的。

    独孤太妃说,自由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真想,就能得到。

    可是,这世间啊,就像一张漫天遍布的大网,真正的自由,哪里去找?

    即便是出世间,也一样。所以,雪慎说过:“戒律不是束缚,而是慈悲。以戒为师,严持戒律,就有身心的解脱自在。”

    骊歌不懂,戒律,明明就是束缚,怎么就又不是束缚?明明就是限制,怎么就又成了解脱?

    所以,在雪慎眼里,她还只是个孩子。

    所以,他叫她小孩,她不懂的。

    就像此刻,骊歌也不懂,她茫然地问香苼:“你要我答应下来先出得宫去,难道出了宫,我们就自由了吗?”

    香苼点头:“我说了,你放心,咱先出去,一切好办。”

    “我们逃得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去哪里?逃了,这一行随众怎么办?回纥怎么办?皇上又怎么办?”骊歌又问。

    “我说……你跟那大和尚跟久了么,哪里这么多怎么办?这怎么办,那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成佛,度尽天下众生?”香苼气结。

    “可是……”骊歌还想说。

    “别可是了,你把宝剑带好,我把迷药揣好,就这样,上路了。我说你怕个啥?想当年我还是从铜墙铁壁的紫禁城跑出来的。现下咱们出了宫门,就那么几匹劣马、几辆破车,拦得住谁?”

第36章 山河飘零3() 
“再说了,就算到了回纥,你也别怕,还有我呢,我把那回纥汗王迷得七晕八素的,他能吃了你去?”香苼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这个出身相府的女子,即使在民间活得野了,骨子里还是贵族女子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

    骊歌默默地看着她,香苼是勇敢的。

    骊歌很羡慕她的勇敢。她可以倚在碧玉楼上,挑尽天下男子;她可以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臣服。她对莫记说:“要走便走,道什么别。碧玉楼的门日日敞开着呢,记挂我了自个儿回来。说不定下次你来,我都已有新欢了呢。”哪里像骊歌,雪慎的一次不告而别,让她足足软了大半个月。

    即便在雪慎身前,她偶尔撒个娇、黏糊着,去缠他的脖子,去拉他的衣袖,但其实,她至多只敢嗲嗲地叫声师父。她连他的法号都不敢直呼一声,更遑论去问他的俗家名姓。

    相比香苼,她太胆小了。她恨自己的胆小。

    她那舅舅也曾是洒脱不羁的人物,如何就把自己带得这般迂守礼数?

    她忘了,其实她也是勇敢的。

    勇敢得没半分犹豫就割断衣襟,随雪慎坠入万丈深谷;勇敢得自然而然挡在雪慎身前,生生替他受了雪通一掌;勇敢得想也不想就迎着冬寒,为他跳进茫茫太湖。

    而她在雪慎面前的胆小,不过是因为太在乎。

    在乎雪慎的想法,生怕他为她为难;在乎雪慎的看法,生怕他看轻了她、厌烦了她。她的勇敢和不勇敢,都是在他的面前。

    能令一个不勇敢的人变得勇敢的,只有爱,义无反顾的爱;而能令一个勇敢的人变得不勇敢的,则只有在乎,低进尘土里、近乎卑微的在乎。

    骊歌都占齐了。看,人就是这么矛盾。

    是爱,本来就让人矛盾!

    容不得再想,外间的炮仗轰隆起来。

    尽是些喜庆的曲调。

    骊歌把手伸给婢子,平静地说:“走吧。”

    婢子倒眼睛红红地舍不得,骊歌素日待她们好,她们有些抽噎:“皇上都还不曾来呢,公主再等等吧。去得那么远,以后不知何年何岁才能再回来。”

    再回来做什么呢?她又不曾留念皇宫,也不曾留念本是骨肉的至亲哥哥——当朝皇上。

    宫里的老保麼见了,呵斥着婢子:“看不得期的奴才!公主出嫁大好日子,你几个哭哭啼啼地作甚?触了霉头让宫里办了你们去!”

    骊歌浅浅一笑:“不妨事,我也舍不得她们。皇上前朝事忙,不用等了,走罢。”往往,年幼的比年长的更纯粹,位低者比位高者更真挚。

    世间的名利权位会随着时间慢慢腐蚀一个人。与生俱来时,众生都一般无二,当身份变了、地位变了、经历变了,人与人,就渐渐不一样了。

    心地纯净者,周身会有光芒,慈爱良善的光芒;而刁钻刻薄、心狠手辣者,则会生出种种怪相。

    骊歌在唐宫的藏画里见过历代君王的画像,哪一个不是细眼稍眉,或者腹便如猪。骊歌曾满心疑惑地说:“娘娘们都生得极好极美,为何生下的帝王都不像母亲呢?”

    后来方知,名位权力能从心里动摇和影响一个人。怒目狰容是权威的代表,那样方能能震慑朝廷和子民。

    在雪慎身边久了,我也有了点点智慧,初通了这世上的政治和人情。骊歌默默地想。

    西出长安再往北,回纥也不太远。

    许是朝廷明知两个丫头向来把戏多,一路上竟伺候得相当周到。骊歌和香苼没找到逃走的机会。直到回纥来迎亲的大队使者到了。

    边境的馆驿比不上京城。青石堆砌的墙壁,涂着些古怪图案,檐角下桅杆伸出,尽是兽头兽角以做装饰。被褥座垫多用皮毛,骊歌闻不惯那股骚味,微微掩着嘴,将褥子翻过来又翻过去看了,倒也整洁干净。

    来自胡地的使臣爽直,不懂客气:“公主别嫌弃,北方寒冷,再过半个月就见雪了,要等到第二年五六月雪才能化。长安的轻烟软罗是精巧舒服,但在我们这抵不了事,还是要赖这一张张兽皮子。”

    护送的唐将怒目:“这是我朝嫡公主,你怎么说话!”

    那使臣道:“我等据实而说。”

    骊歌不欲双方起了争执,微微笑道:“初来贵地,还未习惯,让大人见笑。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好说,好说。做我汗王王子的女人,可娇气不得。”使臣倨傲。

    那唐将就要拔刀,骊歌喝道:“算了,罢手。走了一路还不乏吗?先休息吧。”

    晚餐就在馆内,准备丰盛却并不合骊歌口味。酒是浓醇甘冽的烧刀子,清若泉水,却热辣辣地割着喉头;菜是清一色的牛羊膀子,酱色若霞,扯半只下来,咬一口便满嘴是油。

    胡人使臣们吃得欢,不时端了烈酒,倾身献给公主。骊歌浅浅抿着,香苼却喝得兴起,搂着胡人脖子,说些京城楼子里的调笑话。

    骊歌使了好几个眼色,香苼才软软地从胡人怀里起来。她凑在骊歌耳边,吐着热气:“好玩着呢,你别瞧这里男人粗鲁,却竟像个雏儿似的,什么笑话也听不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此地,她竟还视他们为玩物。

    “你小心些!我歇息去。”骊歌嘱咐。

    香苼摆手:“去吧去吧,我知道的。”

    那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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