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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轻微而含混,在闹翻天的咒骂声中实在微不足道,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某些灵敏的耳朵逮个正着。
    “你还敢狡辩!”
    人缝里钻出个尖瘦的老太婆,她冲上来在小慧手臂上狠狠一揪,在小慧的哭叫声中,大声咒骂。
    “我们村供你吃,供你穿。你倒好,掉头就害得全村人没得饭吃。你个打短命的扫把星。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这话引得人群轰然叫好,老太婆矜持着冲周围点了一圈头,继续骂道:
    “要不是你这个傻婆娘,我家方墩儿怎么会坐牢?他还是娃儿,一辈子就毁在你这个婊砸手头咯!”
    这话说完,人群里就有些冷场了,甚至有人悄悄撇了撇嘴。
    村子就这么点地方,她家的破事儿,村里人哪个不清楚?
    她家的孙子从小就不学好,偷鸡、摸狗、抽烟、喝酒、早恋、打架、纹身、染发、烫头,新时代小混混该会的、不该会的,通通一样不落。这人早就毁了,还好意思把责任推到傻子身上?
    不过现在正是同仇敌忾、一致声讨的时候,人群短暂迟疑了一下,便又是一阵热烈的附和。
    老太婆大受鼓舞,颇有些享受人民呼声的错觉,激动之下,也不嫌脏,抓住小慧油腻蓬松的头发。
    “你今天给我们老实交代。”
    老太婆的质问滑向了大伙最奇闻乐见的下三路。
    “你是不是跟那个记者勾搭起奸,把你日舒服咯,你啥子话都敢往外说?!”
    小慧被揪得“嗷嗷”乱叫,场中的气氛也愈加欢腾。要是在早个几十年,就该敲锣打鼓准备上猪笼了。
    但这时,人群外边突兀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反驳。
    “你个老太婆打胡乱说(信口雌黄),这个事情是绝对没有的。”
    “你晓得?!”
    老太婆正在享受人民的呼声呢,冷不丁挨了质疑,当时就气汹汹回头怼了一句。
    而这边的人群也自觉散开,露出后面一个青年人来。
    这人一手提着一箱牛奶,一手藏在身后,脸庞很是陌生,明显不是本村人。
    青年笑了笑。
    “我当然晓得。”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就是那个记者嘛。”
    场中欢闹顿时一滞。
    村民脸上纷纷露出惊愕、茫然甚至于害怕的表情,当然,更多的却是愤怒以及不怀好意。一部分男人互相使着眼色,悄悄要围过来。
    李长安却咧开嘴,露出一口子大白牙。而后,掏出了背后藏着的物件,一把抛进了人群里面。
    那是一大串鞭炮。
    当即。
    “噼里啪啦。”
    千响的大鞭炮炸得人群里烟尘四起、鸡飞狗跳、屁滚尿流。道士趁着慌乱的功夫,一个箭步蹿过去,抓住茫然无措的小慧就往外跑。
    片刻后。
    村外某处田野。
    李长安打量着小慧的脸,刚才那个老太婆的巴掌可没收力,现在她的巴掌印已然红肿发亮。
    道士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努力做出自己最温暖柔和的笑容来。
    “小慧。”
    “啊。”
    小慧缩着脖子,低着头支吾了一声。
    “我送你去个新家,好不好嘛?”
    她抬起头来,眼睛直溜溜看着李长安,吸了下鼻涕。
    “有人陪我耍么?”
    “有。”
    “有饭吃么?”
    “也有。”
    “可以看电视么?”
    “可以。”
    她又勾下了头,晃着脑袋在地上乱看。
    道士也不着急,紧紧等着她的回答。
    但也没过多久,她从兜里掏出了几颗薄荷糖,昂起脸冲道士咧开嘴笑。
    “我请你吃糖。”
    道士愣了愣,便笑着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去接薄荷糖。
    可那糖果刚落在手里,小慧就一下子蹿了出去,一溜烟儿跑到了对面的田埂上,远远喊着。
    “呸!人贩子!”
    留下李长安一手提着牛奶,一手捏着几颗薄荷糖,简直是哭笑不得。
    好嘛。
    今天贫道就要当一回“人贩子”!
    华灯初上,夜色清凉。
    正是呼朋唤友夜市撸串的好时辰。
    一张大折叠桌上,烤串、啤酒、小龙虾、卤肉拼盘琳琅满目,李长安、袁啸川、刘卫东、邹萍四个人团团坐下吃得正欢。
    李长安找到小慧后,本打算直接离开綦水,但袁啸川知晓后,却表示道士帮了这么大一忙,怎么着也得请上一顿饭。盛情难却,道士也就答应了。后来不知怎的,刘卫东两口子也掺和了进来。正好上次撸串因为天降肥猫告吹,这次干脆也定在了刘卫东家边的烧烤摊上。
    正是七八点钟的光景。
    小地方夜生活结束得早,人们已然陆续归家。
    李长安一桌挨着楼道口,进进出出的邻居们总会打个照面。
    可道士却慢慢发现,这些邻居撞见自己一桌人时,神态、动作多多少少有些怪异,甚至带着些影影约约的恶意。道士本以为是因着邹萍那张嘴,但渐渐发现,这恶意好像更多是冲自己来的。
    “那是他们心虚。”
    邹萍冷笑着说。
    “因为你曝光了采石场,红茅那伙人要垮台了!”
    这李长安就更不明白了。黑恶势力垮台,不是对地方更好么,这些人又心虚个什么?
    邹瘫瘫用自己唯一能动的手臂,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嘿嘿笑了起来,笑声尖利而又透着畅快。
    “他们当然要心虚,不仅心虚还要害怕。”
    “我家对门那个周老太婆,她娃儿就是在红茅公司上班;我家楼上那个男的,就在外面给红茅跑销售;我家楼下那个王老头,他就是红茅公司的退休职工;还有底楼那个贾老练,是专门跟到红茅集团修房子的包工头;还有二楼那个风车车,在红茅工厂里面开食堂”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洪岱海养的狗!现在狗主人要完蛋咯,那些当狗以后只有夹起尾巴吃屎啦!”
    邹萍越说越痛快,越说越大声,引得周围人频频瞩目。
    刘卫东性子软,一边赶紧安抚自己的老婆,让她小声些,一边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李老师,你何必现在就走?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话问得实在。
    如果把打击洪岱海一伙这事儿看作一场足球比赛。李长安现在离开綦水,就算回家了继续保持关注,也好比比赛进行到精彩处,却离开现场,回家看直播一样。
    李长安慢条斯理地剥着小龙虾,神色轻松。
    “我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留下不留下,都没得关系。这件事结果如何”
    他指着袁啸川。
    “那就是你们的事咯。”
    “老李,你放心。”
    袁啸川喝得有些上头,当场就拍着胸脯吆喝。
    “别的话我不敢说得太满,但至少你抓住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坐牢。”
    话说完,他又想了想。
    “哦,不对。”
    “里面有个小娃儿,头发五颜六色的,叫啥子”
    “方墩儿?”
    “对。”袁啸川一拍桌子。“就是那个杀马特,年纪小,又是刚加入团伙,没来得及犯啥子事,估计坐不成牢。”
    他刚咕噜灌了一大杯冰镇啤酒,又美滋滋嘬了口烟。
    “但我觉得,这种人放出去早晚也是个祸害,还不如关他几年。”
    “可能嘛。”
    李长安随口应付。
    酒过三巡,醉眼惺忪。
    桌子上杯盘狼藉,这场宵夜也到了尽头。
    最后,李长安问起了那些被他救出黑牢的人们的状况。
    袁啸川酒足饭饱,摊在椅子上,拿牙签剔着牙,懒洋洋回到:
    “那就要问老刘咯。他这几天都没去抗议,天天往医院跑,帮着照顾那些证人。”
    “他们都还好,最严重那个年轻人也救回来了,可能有些后遗症要慢慢修养。”
    酒喝到这时候,刘卫东胸腔里也积攒出几点豪气。
    咋咋呼呼让老板拿来白酒,倒了满满一杯,站起来对李长安敬道:
    “这一杯是医院那些证人的。他们来不了,我替他们敬你。”
    他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
    “这一杯是我婆娘的。车祸以后她脾气很坏,但我晓得,是因为她心里苦。”
    他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喝完再倒了一杯。
    “这一杯是我的。大恩不言谢,这辈子要照顾我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