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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这间竹寮跟冼大妈所住的竹寮样子差不多,只是门口的一边,斜放着一张破烂不堪的竹床;门口的另一边,放着一只破水缸,水缸里面种着几棵“一品红”,却是别的竹寮所没有的。冼大妈轻轻喊了一声:“冯大爹!”里面那个收买破烂的冯敬义就把一颗雪白的脑袋伸了出来,见是冼大妈带了众人来,虽然一个也不相识,也就往里面让坐。冼大妈说明了原委,就向大家交代道:“你们要找金先生,他会带你们去。我也不知道金先生住什么地方。我们是一手交一手,一站管一站。我走了。我该上街了。”这里冯敬义也不问大家的姓名,就挑起竹箩,锁上大门,领着大家往东南方向走。快走到“大冲口”的地方,大家看见了一幢房屋。这种房屋,外面看来很象一座高大的砖墙平房,其实里面是一楼一底。房东是个老太婆,儿子在“暹罗”做工,家里没有别的人。她自己住了楼下,楼上完全空搁着。冯敬义去商量租房子的时候,老太婆说儿子早晚就要回家,不肯出租;又说如果他的朋友一时找不着房子,就借住几天也行,房租不收,也不用惊动警察局。金端听说不用惊动警察局,不用找铺保办入伙手续等等,也就十分高兴,随即搬进那幢房屋的楼上居住。当下众人只说来做绸缎生意的,见过房东,上了楼,会见了金端。冯敬义也自己挑起竹箩走了。这楼上的家俬陈设,虽然简陋,倒是干净整齐,样样现成。金端看来瘦了一些,腮骨也大了一些,但是态度镇静,精神饱满,说话还是那股热情乐观劲儿。他跟每个人握过手,又和每个人说起广州话来。他问大家这几年的生活过得怎么样,遭遇了一些什么困难,又问起过去大家相识的一些人,情意十分恳切。后来麦荣拿出一张小纸头,递了给金端,等他看完了,又加上说:
“他们经过考虑,认为我不去香港较好,我就直接来了。”
金端点点头,又很注意地听麦荣讲那三年监牢生活的经过。麦荣讲完了,冼鉴接着又讲广东这方面的情况。金端抽着香烟,默默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整个房间的空气是又严肃、又紧张的,还带着点神秘的色彩。金端听完了冼鉴的话,看见古滔、章虾和洪伟、黄群两对儿都挺直腰杆坐着,十分拘束,就用广州口音说起上海话来道:
“哪能啦?侬四家头……蜜月过得好哇?”
古滔和洪伟听懂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章虾和黄群没听懂,但是也会意了,脸蛋登时绯红。大家都松动了一点儿。冼鉴低声对他的表妹黄群说:“咱们结婚也是为了革命,养孩子也是为了革命,有什么好羞的?”黄群只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儿。过了一会儿,金端又开言道:
“目前咱们最紧急的任务就是把‘鸿发绸缎庄’办起来!一定要叫反革命分子看见咱们,就象看见真的买卖人一样。古滔同志,你来管账;洪伟同志,你来跑街;章虾同志和黄群同志,你们管做饭、打扫和茶水。咱们有了这个机关,就能把所有的组织联系起来,把所有的同志团结起来,团结得象钢筋水门汀一样牢固。”
大家都叫金端所设想的美丽远景迷住了,兴奋地静默着。联系,团结,这是几年来多么缺乏的东西呵!冼鉴头脑冷静,想了一想,就说:“这样安排很不错。可是你跟麦荣大叔又做什么呢?”金端点头笑道:“想得对。我的意思,这司理的职位,非他担当不可。”大家都赞成麦荣当司理。金端又问道:“你们看我当什么好?”黄群抢着说:“麦荣当司理,你就当经理。你是老板。”章虾沉静地驳她道:“不对。要是老板,就该当董事长。大资本家都当董事长的!”金端给大家解说道:“那就不合式了。当了老板,要整天见人,不合我的身分。我要经常跑上海、香港,又要少露面,顶好是当个买手。”大家这才明白,金端当进货手最合式。后来金端又吩咐黄群,好生央求她妈妈黄五婶出面做中人,在西关找一间体面的房子做铺址;还吩咐古滔、洪伟、章虾,铺里一切生财器物,都要挑选象样儿的;开张那天,要办两桌喜酒,搞些客人来庆贺,务必铺排得跟真的一样。安排已定,金端最后又鼓励大家道:
“国民党以为咱们倒下了,可是咱们又站起来了!那些无耻的叛徒以为革命完结了,可是革命离成功更近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敢不敢胜利!胜利,它总是突如其来的。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只要时机成熟,一个命令,一个信号,一个暴动,——你们说那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胜利!”
金端把大家的情绪鼓动得那样激昂,以致章虾和黄群临走的时候,都浑身哆嗦,只想飞出街外,不愿一步、一步下楼梯。黄群回家,果然跟妈妈黄五婶说了。黄五婶一口答应,放下纸盒活儿,一连奔走了三天,果然找到了一幢高大的水磨青砖庄口房屋,地点又好,座落在纱绸业集中点的“第八甫”附近,从她所住的志公巷走过去,转眼就到。古滔、章虾和洪伟、黄群两对儿又忙着购买采办,不消几天工夫,早已一应俱全。麦荣检点了一下,觉着十分满意。到了鸿发绸缎庄开张那一天,那幢三边过、三进深的大房子到处油漆粉刷,焕然一新。头厅里灯火辉煌,陈设华贵,正中摆着两桌喜酒,墙壁上挂着“大展鸿图”的巨幅喜幛,人来人往,象煞有介事。二进左边住着古滔夫妇,右边住着跑街洪伟夫妇;三进里面,左边是司理麦荣的房间,右边是客房,——目前暂时让买手金端住着。大家在对外周旋的时候,都改用了另外一些应时的官名、别字、外号,可是自己人在一起,依然用原来的姓名称呼。这天打太阳偏西的时候起,贺客就陆续地来了。最先到的,自然是黄群的妈妈黄五婶;其次是何锦烈士夫妇的老母亲何老太,今年已经七十一岁,精神奕奕,带着六岁的孙子何多多,还有几个六、七岁,八、九岁的革命孤儿;又其次是程仁烈士夫妇的老母亲程大妈,今年也快六十了,带着跟何多多一般大小的孙子程德;最后,震南村的乡村教师周炳也依约前来了。金端、麦荣、冼鉴这些人和大家一个个见过面,一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济济一堂,好不热闹。何老太在这里,年纪最大,身分极尊,大家都围住她,和她说话,奉承她,逗她欢喜。周炳告诉麦荣,自己怎样在上海寅丰搪瓷厂门口看见他,怎样叫警察阻拦着不得见面,以后又怎样思想他、惦念他。谈话中又说起金鑫里张子豪家的江妈和春兰,周炳就打听江妈的儿子江炳的下落,问麦荣是否认得他,是否见过他。麦荣竖起大拇指道:“熟极了!怎么不认得?热情,勇敢,坚定,一个好后生!可惜我出狱的时候,他还没释放呢。这几年,咱们党是非常艰苦的,好在有江炳这样的青年人,也有你和你们一班这样的青年人,咱们再难也不怕,反动派再凶也不中用!”
说得周炳默默点头,怪不好意思。后来金端又走过来和周炳拉话。他们谈起上海北四川路余庆坊那桩快事,你推我、我打你地笑做一团。笑声才歇,金端忽然严肃起来,对周炳提起一个问题道:
“冼鉴跟我谈过你们的情况,也谈过你哥哥周榕的看法。不成问题,老弟,你们干得对,干得出色。你们享有我的最充分的支持。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看既是个人的勇敢,也是革命的勇敢。那里面自然有些不是政治的行动,但是也有些本身就是直接的政治行动。整个说来,都是阶级对阶级的斗争!自然咯,如果你们只停留在现有的水平上,那是不够的,不能成大事的。你们应该提高自己的政治觉悟,也对人民大众进行教育,带领他们进行政治斗争。这一点,咱们往后再仔细研究。我倒是觉着,你们过于暴露了。为了马上夺取政权,你们应该避免牺牲,保存力量,以便‘做一次最后的斗争’!不会太久了,是么?”
这一番话说到周炳的心里头去了。他只觉着心里又甜、又痒,不免连连点头,十分钦佩。他钦佩金端说话的整齐严密,也钦佩金端语气的果敢决断。不会太久了,做一次最后的斗争,——这是多么吸引人的!后来冼鉴又走过来,手指缝里夹着香烟,跟金端谈起冯斗正在运送一批枪枝的事儿。他说冯斗运送的这批枪枝,必须经过南海县的“九江”渡口,这条路冯斗是走熟了的,运送军火也不止一次,不知怎么,这回却还没消息。金端问起路上的敌情,冼鉴说九江有一个缉私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