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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7年2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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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工业打造,这工业包括营养,服饰,流行,电影,或许还有家中偷了保存的良友画报,爵士唱片。事实上并没什么涵养,内心甚至是粗糙的。嘉宝和南昌坐了一时,临到告辞,小老大递给南昌一张字条,说了一句:都联系好了。纸上写着一个地址,是在黄浦江对岸,川沙县一个叫作紫藤萝公社食堂的地方。南昌手里捏着字条,心中茫茫然的,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又不敢多问小老大,觉着无限的窘迫。现在,他终于要面对这件事情了。 
  小老大让南昌去川沙紫藤萝公社食堂找一个叫高晨的人。高晨是谁,为什么是在食堂,能帮上他们吗?南昌和嘉宝推车上了轮渡,周围多是往江对岸上班的人,穿着灰暗的工作服,车把上挂着饭盒,表情是漠然的。太阳悬在江面上,有雾,于是昏黄的一轮。江面白茫茫的,低飞着一些江鸥。他们俩不说话,相互也不看,就好像不认识。一辆自行车很蛮霸地挤在他们中间,将两人分开。这样,他们更像是陌路人了。将近对岸,轮渡鸣起汽笛,在江南潮湿的空气中,如同咽声。人们拥向甲板,但等铁链一撤,一泻而出。自行车车轮,脚步,纷沓地碾过铁皮跳板,隆隆地响。他们夹在人群中,身不由己地往前去,出了轮渡口,互相看不见了踪影。四下里看一遍,方才看见两人实际只隔了三五米的距离。彼此的形貌都有些变样,好像缩小了,像在远视镜里看到的,其实是天地大了。江在身后是长长的一线,头顶上的天空如此阔大的一块,底下是小小的房屋。他们骑车上了一条水泥路,不一时,水泥路变成了土路。自行车在土路上很颠簸,有几次,将人弹起来,离开了车座,再又重重地落回来。忽然间,南昌想起过去听母亲说,行军途中,一个怀孕的女兵骑骡子,腹中胎儿被颠了下来。他不由一阵心跳。嘉宝骑在他的前面,她的兰苓车后罩蒙了一层薄土,她的头发上也蒙了一层,色泽变暗淡了。南昌心里涌起一股厌倦,不知怎么,他想起了大姐。大姐与嘉宝可说有天壤之别,可是,此时此刻,却到了一起,是出于什么理由呢?似乎只是,她们都是女性,都是与他有着某种关系的女性。大姐是姐妹,嘉宝呢,是那种——他移开眼睛,看路边的田地,田地里种的是棉花和黄豆,这两样作物,都是带骨节的秆,随了果实成熟,叶子便枯萎下来,枝秆就像金属似的坚硬,颜色则像金属的锈色,在它们底下,裸露出土地的干褐色。丰收的景象竟然是荒凉的。 
  他们沿土路驶了一段,路边的作物由棉花、黄豆换作油菜、茄子,一小畦一小畦的瓜豆。接着,便驶进一条死路,路左侧是水泥墙,墙上有壁报,红漆写着标语,果然挂有“紫藤萝公社食堂”的牌子。顺了墙进院门,迎面遇见一个扫地的女人,问她有没有高晨这个人。女人上下打量他们一阵,将扫帚一横,拎在手里,转身走在前面。他们跟着女人绕过蒸汽缭绕的饭堂,饭堂后面有一排平房,其中一间挂着卫生院的牌子。女人止住脚步,手中的扫帚直过来向里指指,隐约可见,门里面坐了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帽子的人,那就是高晨。起先他们分辨不出高医生是男是女,白帽子底下的鬓角剃出青色的头皮,口罩上面的一双眉眼则是女性的清秀温和,等开口说话,他们才断定,这是一个女医生,却一时看不出年龄。高医生请他们坐下,开始向嘉宝提问,关于经期什么的。南昌就站起身来,说他出去等着。高医生抬起头,说:不必出去。南昌说:你们说话不方便。高医生说:怎么是我们,是“你们”!他看见高医生的眼睛,忽变得犀利,这是可以做他母亲的人了。南昌不由怯懦下来,坐回到凳子上。 
   
  16 高医生 
  高医生原名高淑怡,“淑”是班辈,“怡”是名。浙江杭州人。临安高家是著名的大户,但他们的一支却式微了。到她出生的一九二○年,家中的地和房都典了,已无收人可言。在她三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带了一个姨娘离家,杳无音信。族中长辈出面,将还有一个在家的姨娘遣回原籍,几个孩子分送到亲戚家寄养。她由她乳母抱着,去到上海的姨母家。说是姨母,其实隔了有三表。姨母家供她吃住,还供她上学,负起了养育的责任,但感情终是疏淡的。唯一亲近的就是这位乳母,绍兴柯桥人,结婚半年死了男人,遗腹子不出月就夭折了。乡人都说她命硬,婆家人很虐待她,于是就出来做乳娘。小孩子说话说不清,一开头就叫她姆姆,连大人也跟着叫了。这种乡下女人,本是没有姓名的,渐渐的,竟就忘了自己叫什么。后来,户籍登册,登的是“高母”两个字。而她们真像是一对母女,夜里歇在房内,大的嘱咐小的努力争气,小的允诺大的奉养她一生,说到后来,两人泪眼婆娑,相拥入睡。 
  在世纪初,似乎遍地是这样破产的家庭与失去怙恃的孤寡,她们便是其中的一对。姨母家是基督教家庭,姨父是庚子赔款的留美生,思想很洋派,小孩子都是上的公学,习洋文,读工科。等这一个读到中学毕业,就进了沪上一家教会办的医学院,就是在这里,她将“高淑怡”这个名字改为“高晨”。人生常会有一个时刻,似乎是突然之间,转变来临。这种转变不是指境遇,而是心理。在她的遭际之下,很难会有明朗的性格。她自小就会轻着手脚行动,轻着声音说话。姨母家的住宅是偌大的一座,有无数的房间与无数的走道,她本能地选择背静和背阴的角落过往,就好像尽力要让人觉察不出有她这个人,她觉得她是这个家多出来的一个人。在这点上,姆姆倒是比她坦荡,她和那些下人们相处和谐。底下人的是非里,她常要插人一脚,甚至有一阵子,与厨子的关系还有点暧昧。这些虽然会引来麻烦,但从另一方面,也表明她已经楔进这家的生活。也正是有了她,这小女孩子才与她的恩主加强了联系,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紧张,但她还是和姨母家生分着。三年的寄宿中学的生活,使她收缩着的身心略略伸展开,然后,进了医学院。医学院有运动会,每个同学都报名,她报的是短跑。她没有任何体育技能,心想,跑步总是会跑的吧!于是,早晨,就跟了同学在校园里练跑。草坪广阔,树木葱茏,鸟在枝叶间啁啾,哥特式的礼拜堂静静地矗立——这种古老的风格,因四下里年轻人的面孔和身姿而变得清新了。她的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笼罩着她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看见操场沙地上,自己的被旭日拉长的影子,和同伴们的影子交错叠加,光也在交错叠加,钟声响起了。 
  高晨进校的时候,正是抗战爆发,学院的附属医院迁进校内,作为教学医院,学生们有相当部分的学习课程,是在医院里临床进行。高晨穿着白衣,随老师走在病房,尤其是那种贫民大病房,几十张病床纵横排放,上面都是受苦的人。她有时候会感到奇怪,在姨母家里,身边都是享福的人,可她却是消沉的;在了这里,面对着如许受折磨的人,她则昂扬着,这是为什么呢?那些享福的人与这些受苦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相反地激起她的感情?她想:大约是“同情”这两个字。受苦人需要她的同情,而享福的人不需要,甚至反过来,她还需要他们的同情,于是,她就有了不同的价值。再接着,她发现对这些受苦的人,仅仅用“同情”是不够的。当她目睹他们忍受煎熬,挣扎和搏斗,其中有一些人最终不得不服从命运,一种敬意油然升起。她想起了耶稣,她从科学的概率的方式出发,认为他们其实都是耶稣的化身。在疾病的理论上,常有这样的量化统计,人群中百分之多少有罹患某种疾病的可能性。她想,是那百分之几的人,替其余更大百分比的人承担了罪罚。她不敢将这发现告诉别人,生怕别人笑话她幼稚,但她被这解释说服了。于是,在她心中,充满了慈悲的心情。她想,怎么为这些受苦人付出都是不为过的。 
  第二年,医院里有医生护士赴云南滇缅公路服务,她以见习护士的身份申请,没有得到批准。老师对她说。她目下的重要任务是学业,并且委婉地批评她,在医院里的服务占去了太多时间。老师说,抗战当然重要,是救民众出危亡,可民众的危亡何止这一时这一事,那几乎是与存在同时并行的。后来,数年过去,她以优异成绩完成学业,毕业典礼上,从校长手里接过文凭,她忽然很感激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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