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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不能不跟他讲呀!那棵与铜钱沙并存的老柳树呢?当然是被锯掉了。它不能与那
两棵千年古樟比,它才六十来年,算不得古物。他想起母亲那天从地下挖出的一个
瓦罐。那是埋过他和阿麦胞衣的土罐,推土机不知把它推到哪里去了。也许被碾成
碎瓦砾了吧。田祖荣睡的地窖,也许已被夯实了。他找啊找,一点痕迹也找不出来。
他记起了弟弟说过的十六号。十六号是在旧宅基上建的,是留着自家用的。可房子
上没字,因为没有全面竣工,于是他从头数起,数出了十六号。果然与众不同,比
其他的房子占地面积大两三倍,前有花坛,后有花园,一座仿古的江南庭院式的建
筑。庭院里房子里有不少人忙着内外装饰。
他问施工的人:“这是十六号楼吗?”
“是。你想买楼吗?可要几百万呀,你买得起?”
“这地本是我家的。我的老宅基。”
“不是卖了么?得了钱,搬了家,还回来看什么。地下埋了元宝,忘记挖走了?
哈哈,现在可不准动哟!”
“十六号是我弟弟田麦的。”
“哇!老先生,请请!”工头一听说“田麦”二字,奚落马上改为恭敬,连忙
敬烟倒茶让座。“老先生是来看质量的,保你满意。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只是看看。”田稻说。他看了一眼,不敢问,如此豪华的装潢,得花多少
万啊!父亲睡在地下能安?母亲是否肯住在这地上宫殿?爷爷奶奶死无葬身之地,
不出三代,居然登天了。
这是天道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人为不及天意啊!只是他田稻再也没用场
了。他是种田汉,没有土地便没有了依托。他再活十年二十年没问题,问题是干什
么,为什么而活。
他楼上楼下看了一通,又从楼上看后花园。它占地面积约有一亩五分大小,园
里有水池、假山、小桥和新植的松竹。他终于发现了两座坟茔隐藏在院墙的西北角
上,一丛冬青和女贞树遮住了它。坟用花岗石重新砌过,坟头的那丛长了六十多年
的芦苇不见了,坟顶用水泥封过,墓碑换成了大理石。那块旧碑呢?他急匆匆下楼,
冲进了后院。他跨出后院没走几步,发现假山脚下一块用作小桥的条石有些眼熟。
他驻足细观,伏下身摸了摸,吹了吹积在条石上的尘埃,用指甲抠去粘在石头上的
黄泥巴,啊!这不是老屋的后门槛么?他欣喜极了,终于有一件东西留下来了。他
走到父亲和祖父母的坟旁,垂手默哀。这哪是一般农民的坟,简直像烈士陵园里的
烈士墓。新刻的大理石墓碑上,儿孙的名字一个一个排列着。居然有“田田”。田
稻深感欣慰了。父亲的墓旁还有一空穴,穴门用一块大理石遮着。显然是留给母亲
的。这全是弟弟的安排,也许潮生参与过了。
那块旧碑依然保留着,砌在祖父母坟的背面。
冬青和女贞树的掩映处还留有一块草地,好像是给谁留着的坟地。
人哪,从娘肚里落到地上,学会行走,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最后能永远驻足到
他立起来的地方,也是人生大幸啊!
他走出花园,去找那棵老柳树。他从墙角往西走,离父亲的坟五十步是柳树生
长的地方。小时他就用步量过。不紧不松,三步一弓,二十五丈远。他走了五十步,
站定。脚下是一个石灰坑,离此不到一丈远,有一个大树根。树被锯走了,根被拔
起,扔在那里尚未处理。他走过去细观,果然是那柳树的根基。他坐到树根上。
“连根拔了……连根拔了……再也找不到什么了。”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像一片树叶,从树枝上凋落下来,在空中飘飘荡荡,不知掉
到哪里为好。
掉在地上,化为泥土!掉到江中,随潮而去!
观潮节弄潮大赛一切准备就绪。组委会苦求苦征,终于征到了十名弄潮儿正式
赴赛。大赛三日,另外还有表演。组委会租了两架直升机,一架用于摄影,一架用
于救生。新闻宣传更是火爆,中外记者云集。
观潮楼装点得十分艳丽。沿江两三公里的赛场被各种设施弄得戒备森严。组委
会特聘了公安、武警来维持秩序。
进场的门票卖到五十元。这只是到江边站一站的代价。观潮楼上和楼前台座的
价之高,让一般人不敢问津。
弄潮儿已经进行了几天的全封闭训练,箭已挂弦。
沿江摆了一百面大鼓。开赛前有两小时的文艺歌舞表演。
开幕那天,田稻一清早就离开家,先到黄山庙去看了看瓜儿,然后到那崖边坐
了很久。中午,他到路边酒馆里炒了几个菜,要了一斤高粱酒,一个人自斟自饮。
家里人都到观潮楼看潮去了。家人知道他反对这项活动,也就不勉强他。
从城里到观潮楼一带的公路上满是人流和车流。中午时分,交通阻塞,汽车也
开不动了,许多人不得不弃车步行。
江边锣鼓喧天,天空五彩缤纷,人如潮涌。潮要在下午三点半才到,人比潮先
到。
开幕式热烈隆重。江面上布了救生筏。江天上飘着彩球。两架直升机,一架停
在楼顶上,一架在空中摄影。
观潮楼上,宾客满座。楼前面江的看台上,坐着黑压压的人群。广场上有歌舞
队排列着,表演即将开始。
四楼凭栏处,坐了一溜要人。他们的面前放着茶水糖果,还有名片儿和望远镜。
田潮生在主席台中间。杨起主持开幕式,露露当司仪。
近百岁的林盛和,林成家,田麦,田海生,本田,还有林佩玉和她的先生,均
列于外宾席上。
菜儿和林清在三楼,兰香同他们在一起。林娟老何林静田田一家人坐在一处。
江泊一家在一旁。
人潮人声阵阵涌起。江面依然平静,江水一如既往,向东流去。
岸边,是一溜成弧形的黄色沙滩,有两处“丁”字坝。赛场就在两坝之间,长
一千五百米。江岸护坡有三米高。
中午十二点,弄潮大赛宣布开幕。
接着是歌舞表演。歌舞表演沿江塘上的人是看不到的,只有观潮楼上和看台上
的人看。节目并不精彩。人们出了钱要看弄潮儿。弄潮儿在楼里休息待命,谁也看
不见。人们看着手表,眺望遥远辽阔的江面。东方海天相连,海平面上浮着白云,
有几艘航船驶向东方。近处的江面上荡着几艘渔船,离江岸五六十米远,一艘捕鳗
船挂着网稳在那里,头朝西,尾朝东,逆流定锚。每天只要有三五条鳗落入网中,
便是两三百元的收入。夫妇俩在舱里睡大觉,守株待兔,日日不空。只要耐得住江
上的寂寞和风雨。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潮头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道白色的线,隐隐约约从遥远的东方水天相连处腾起。附近的江面显得
异常平静,江水的流速似乎缓了许多。几只海鸥贴着江面飞来飞去,时而腾空,
“哇嘎”叫一声。
“潮来了!潮来了!”有人叫,有人跳,有人举起望眼镜看。
楼顶上的直升机起飞了,迎着潮头飞去。
潮头在人们的视野中由东向西,由慢变快,由低变高,滚滚而来。人们听到了
那滚雷般的咆哮,惊心动魄。
潮头渐渐清晰起来,一道滚动着的白色的堤,成弧线,像拉在宽达几里的江面
上的网铺天盖地卷过来。两岸边触起的浪柱有两三层楼高。
“弄潮手!出来!弄潮手!出来!”人们吼叫着。他们出了那么多钱,潮来了,
却还没见一个弄潮人。
潮扑向黄山头,咆哮雷鸣,浪花腾空。潮头触在山崖上,如白雪飞舞。江中,
一道丈高的浪头,如狂奔的群马。潮声渐渐盖过人声。
岸上鼓声齐动。人们动起来,叫喊着:“弄潮手,出来!”
江水倒流。泊在江中的船舱里,钻出一男一女,一副不慌不忙、雷打不惊的样
子。岸上的观潮者把目光投向了渔船。眼看巨浪卷来,连船带人不被吞噬才怪哩。
且看他们如何死里逃生吧!只见船头的男人三把五把拉起锚,船尾的女人舵一扳,
一眨眼,船掉过头来,头朝东,尾朝西。男人立在船头,放下桨,船平静地摊在水
面。潮头滚动的速度很快,巨浪压过来,将船和人吞入。“啊!”岸上的人惊叫起
来。待他们张开的口还没合拢,巨浪把船和人又吐了出来。船头颠起,几乎竖起来,
又“啪”的一声跌下,落到潮头后面,晃了两三下,稳住了。没事。惊险,精彩极
了。
岸上的人为之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