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八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2005年第6期-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半夜醒来,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阵粗野的声音,那鬼哭狼嚎使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心惊胆战。我觉得不久这群发疯的黑狼将会包围我,抓着我,用黑爪子抓伤我的脸、我的背,我感觉自己已缩成一团。我不愿叫醒睡着的方瑞和小欢子,她们沉沉地睡在另一间小屋里。白发的岳母瘫在木板床上,一夜一夜地咳嗽。四面是乌黑的海,黑浪滚荡着,时而漂浮起几个没有眼睛、没有面目的人头,发出声声惨叫……这大约是梦,我惊醒了。 
  我勉强安慰自己,用一颗安眠药只睡了两三小时。 
  白天走在街上,总能看到一群群被押着、被捆绑的人。那些人的脸上涂了一块块的墨迹,有的戴着尖塔一样的帽子,穿着被撕破的衣服,露出血淋淋的伤痕。造反派的小伙子把他们的头一个个揪起来,要这些“十恶不赦的老狗”当街示众。 
  街道两旁站着看热闹的人,但是他们也都沉着脸,默不作声,甚至是肃穆。那些大喊口号的造反派是激愤的,也有些洋洋得意。老子把世界都征服了,你们早晚也有被收拾的一天。 
  街上的人越沉静,口号喊得越响亮,“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队伍后面有时还跟着一队,有高个儿有矮子,有胖有瘦,是革命群众。大家穿着一样的灰黄色的衣服,谁穿得越旧越破就更革命。只有他们胳膊上戴着的红袖标使他们显出一种耀武扬威的意思。碰到这样的情形我尽可能躲开,我有罪,这是我时刻不能忘的。 
  ……内心是多么沮丧啊,又压抑又气愤,但更多的是恍恍惚惚。世界完全翻倒了,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世界。那满墙的大字报,那些横行霸道的红卫兵。我住的院子有许多邻居,我走进院子里,平时与我点头问好的老太太们、叫我“曹爷爷”的孩子们都不理我,因为我是染了麻风病的。最初的打击与悲伤似乎已被木然所代替,可在我心深处我永远不能不痛心。 
  回到家里,方瑞正抱着我们的女儿小方子说话。小方子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十三岁的孩子,她见到我喊了一声:爸爸……喊过就转身走开,坐到里屋的床边去了。我看着她流下眼泪。她觉出我在望她,就用袖子擦去泪痕,低下头玩手里的猴皮筋,一拉一松,一拉一松,一会儿就把猴皮筋扔到地上。 
  我们家门前有一棵海棠树,春天海棠开花的时候,小方子和她同班的女孩子们边唱边玩跳皮筋,“一二三四五六七,马莲花开二十一……”如今再没有同学,也没有玩耍。晚间方瑞低声告诉我,学校的红卫兵命令小方子每天一早去学校报到,报到之后就在教室外面坐着,不允许走进教室。这是对黑五类采取的办法。红五类还在教室的地上画一个圈,让这些黑五类的孩子一个个走进去,站到圈里。我和小方子说能不能不去。孩子说不行。 
  我心痛极了。我有罪,把我抓去斗,狠狠斗死了就算了,十来岁的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还要连累我的孩子们!真想紧紧抱着小方子痛哭,但是孩子不干。她没有心情受任何人的爱抚,连爸爸也不能勉强她。但我知道她是爱爸爸的,她湿润的眼睛对我闪出怜悯的光。只有小欢子好些,她晚出生几年,还在上小学,因此比她姐姐幸运。还有同学来找她,另外两三个幼儿园时的小朋友也来家里和她玩。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不觉得世上的风暴,还是那样傻乎乎的,红润的小脸常常都在笑,时而还大唱革命歌曲…… 
  “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该死,我该死我有罪……”这个歌她们觉得很有趣,翻来覆去地唱。 
  姐姐冲到小欢子面前:唱什么,讨妈妈说:随她唱吧,她不懂。 
  文章到此就断了,再也没有写下去,本子后面是空白。空白突兀而刺眼。在空白处,有些东西浮现而出,我希望能真切地把它们看清,但又不敢有太大的希望。 
  六六年的夏天,在我初一的第二学期,一种新奇莫名的气氛在校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回想起来那是从墙上的大字报散发而出的。第一张大字报贴在操场边的墙上,吸引了一拨又一拨人来看。那些大而无当的批判和指责让我又惊异又迷惑,由于它们超出了一个十三岁学生的理解力,我觉得它们和我没有实际的关联。但这种幻觉很快被打破,所有的秩序在顷刻间坍塌,我完全不明白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已经身在其中了。比干枯的荒草更容易点燃的是少年那悸动的心。 
  我记起在六六年的六、七月间自己干过的一些傻事。我家的院子是中央戏剧学院宿舍,我和院里的孩子们找到了一种进行文化大革命的方法,就是一家一户地去偷窥。借夜色掩护我们趴在一扇扇窗下,刺探屋内的活动,金山和孙维世夫妇是我的邻居,那时他们的地位已岌岌可危,不久就被关进了监狱。我们虽是几个毫不知情的孩子,可“文化革命”告诉了我们一条真理:你身边的人都可能是坏人,都有罪恶,你生命的意义就是把他们揪出来,打倒。 
  金山夫妇家的窗子拉着窗帘,灯光从窗帘里透出,但什么也看不见。我们于是放大胆子在白天进行监视,捕捉到人在走动,说话,却什么也听不清,那感觉很像孩子在看一场描写大人的无趣的电影。后来工作组进入了学校,学生们被组织起来护校。那时那句著名的荒诞的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还没有出世,因此我也参加了护校。护校是什么?就是不上课,用上课的时间在校园里溜来溜去。 
  地面上的巡逻远远不能满足我们的警惕与怀疑,我们就爬上房顶。我在校园最后一排教室的房顶上趴着,密切监视后面胡同里的人家。那是一个小院,有朝南朝西的房子。我耐心地遥望,但毫无动静。终于门开了,一个老太太从北屋走出进了东屋,我一阵兴奋,又等了很久,还是那位老太太,她又从东屋走出回到北屋。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这是谁的家了,我爸爸带我到过那院子,是英若诚的家。那个下午直至黄昏,英若诚叔叔和吴世良阿姨始终没有出现。天渐渐暗了,我离开了屋顶。 
  “文化革命”要彻底清除的是人们心中的善意,理解与宽容,取而代之的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高三年级一个矮矮胖胖的女生在我的记忆中脱颖而出,她的名字叫丁映秋,后来我知道了她是郭沫若儿子的女朋友。郭世英在“文革”中自杀了,周国平写的关于郭世英的文章里提到过丁映秋。一个时期丁映秋是女十二中的最高领导者,红卫兵司令,具有无上的权威。她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她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我,但她的威慑力却那么直接。她们,红卫兵们,具有统一的外貌,胳膊上戴着大大的红袖章,褪色的黄军装上扎着宽皮带,回想她们我竟然产生这样的联想,想到好莱坞科幻片中的机器人和外星人。她们的红卫兵司令部像高贵的魔窟,在那里进进出出的女孩儿个个肩负使命,浑身散发出青春的狠劲。那是一个我不能理解的世界,那时的我很像鸵鸟,尽可能地把头埋得低低的,或者像一个睁眼瞎,不去看那个世界在发生什么。在我的心底有一个隐隐的愿望,希望她们不存在。 
  我们班上也有几个出身好的红卫兵,而大部分都是黑五类。红卫兵禁止黑五类进教室,我们只能听从命令坐在教室外的屋檐下,不许说话不许动。班里有一个女同学非常厉害,每天上学时一想到要见到她我心里就十分沉重。她们有很多重大的活动,抄家啦,斗争会啦,可是她们也总有空闲。那时候我们就倒霉了。有一次她们在教室的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不大的圆圈,命令我们围在一旁,她们的目光像探照灯在我们身上搜寻,突然地抬手一指,点到谁谁就得走进圈里,一条腿站立。要记住这不是游戏,我们胆战心惊。还有一次她们让我们学动物叫,猪、狗、猫之类,不伦不类的叫声逗得她们忍不住笑了,有一会儿甚至忘记了我们是她们的敌人。有一个女同学性格腼腆,她叫不出来,哭了。哭是没用的,最后她还是叫了。每一次我都觉得她们的手会点到我头上,那是很可怕的感觉。后来在校庆的日子我见到了那个最厉害的女生,她已是一名医生,工作很出色,没有人提到过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且我发觉自己的内心中也确实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毕竟我们生活在今天,而不是昨天。 
  但昨天也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