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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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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雨槐的病连续发作了几次。她有两个多月没有去印刷厂上班了。
  简雨槐的病是她一个人的事,没有别人知道。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长时间地发呆,然后颤抖,然后缩到床上,抖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候,她会靠在墙角里,就那么睡去。她睡得很不安稳,常常打一个盹,突然惊醒。有时候,她会哆嗦着下床,去一只锁着的小箱子里,翻出乌力天赫写给她的那两封信,回到床上,贪婪地读它们。更多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盥洗室里。一遍一遍地淋浴。她用刺激皮肤的高碱肥皂给自己消毒。她用粗糙的丝瓜瓤狠狠地擦拭身体。她急急匆匆,不依不饶,好像自己的身子很脏,好像她闻到了扁螋产卵后留下的恶臭。她反复地在身体上抹肥皂,用丝瓜瓤用力擦拭。再用清水把它们冲洗干净,然后再重复这样的动作。她的肩头被丝瓜瓤擦破了皮,露出藏红花似的血丝。
  葛军机还是离开简雨槐,去了县里。他没有告诉家里,在他和简雨槐之间发生了什么。
  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不放心,要简雨槐住回家里去,简雨槐拒绝了。葛军机打电话回家,问简雨槐的情况。乌力图古拉问葛军机为什么不往印刷厂打,往家里打。葛军机吞吞吐吐,没说什么,把电话挂掉。乌力图古拉感觉不对,往印刷厂挂电话,对方说简雨槐没上班,她请病假,两个月没来了。
  乌力图古拉回手就把电话打到葛军机那里,板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我闻着不对劲儿,雨槐出了什么事儿?葛军机捂着电话小声说,爸,我这儿有人汇报工作,一会儿我给您挂过去。乌力图古拉不放电话,大声说,汇报不汇报,别拿那个吓唬我,我听汇报多了,排着队汇报我也见过,你先说雨槐的事儿。葛军机看出来,自己要不说,乌力图古拉不会放电话,就说,爸,没什么事儿,雨槐有些不舒服,她身子骨儿弱,有些积寒,我让她请假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乌力图古拉放下电话嘿嘿地笑,然后挥挥手安慰萨努娅,没事儿,军机说雨槐有点儿积寒,军机在撒谎。萨努娅生气,说撒谎你还说没事儿,你还笑,丧失原则。乌力图古拉说,我当然笑,你连这个都不明白。雨槐她为什么要请假,军机他为什么要撒谎,雨槐那是怀孩子了。你想啊,怀孩子有反应,得在家养胎吧,军机那儿有人汇报工作,不好明说,得撒谎吧。当年老薄荷对叶至珍就是这么干的,军机他学他爹,他这个政委,算是当上了。
  乌力图古拉安慰完萨努娅,要郝卫国去干部宿舍把方红藤找来。方红藤一到,乌力图古拉就把简雨槐怀孩子的事告诉了她。乌力图古拉说,我一个做公公的不方便。你去做做雨槐的工作,要她搬回家里来住,炖个汤啥的,比她那没人照应的鸽子窝强。
  方红藤欢天喜地地去了省委宿舍,一会儿工夫又原路返回,进门一脸疑惑地告诉乌力图古拉,事情不像他说的。雨槐没有怀孕。这一点,虽然雨槐不肯说,生过两个孩子的方红藤有经验,能看出来。倒是雨槐的神色有些不对,问十句话不回答一句,看人冷冷的,像是拿一双眼睛当刀片,要在人心里剜出点儿什么来,看来是真病了。
  简雨槐是不是怀孩子,都是一只没有伴侣照顾的鸟儿。要是真病了,就是病着的鸟儿,不能由着她放单,孤零零落在那儿,让风吹,让雨淋,让狐狸吓唬。乌力图古拉决定亲自出马,把简雨槐接回家里来。
  “孩子,跟我回家,咱们回家住。”
  “……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你看你这儿过的什么日子,窗户也不开,家里冷锅冷灶,哪像个日子。”
  “……一百一十三,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五……”
  “养病回家养去,咱一家病人,不缺你的药罐子。咱办个医疗所,我当所长,你们都是我的病员,你,你妈,天时,我给你们熬粥喝,领你们晒太阳,带你们唱歌,咱们排着队,唱《解放区的天》,要不就唱《打个胜仗哈哈哈》。”
  “……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
  “怀没怀,没关系,谁怀孩子以前怀了孩子?所以,没关系,咱把身子骨儿养好,养结实了,再怀。”
  “……一百三十八,一百三十九,一百四……”
  “孩子。”乌力图古拉有些沉不住气了,人坐在那里,本来笔直的腰板又往上挺了挺,“你别老数数儿,你说话。”
  简雨槐停下来,不数了,是让乌力图古拉打断了,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嘴唇没停住。还嚅动着。
  “孩子?”
  “爸。”
  “你说话。”
  “说话。”
  “你说什么?”
  “我要和,军机离婚。”
  葛军机接到乌力图古拉的电话。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爸,您别急,雨槐是一时的气话,是我对她关心太少。我太顾自己的事业,过些日子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我就回去和她好好谈谈,她会忘掉这事儿,她还是您的儿媳妇。直到乌力图古拉在电话里把简雨槐的病症告诉了葛军机,说雨槐不是气话。也不是一时,葛军机才急了,从县里赶回武汉,两脚杆泥地回了家。
  “跟我走。去医院。”
  简雨槐没说去还是不去。眼睛盯着葛军机的裤腿,还有他的身后。葛军机他明白过来,简雨槐是看他带进屋来的那些泥土。“他”把“她”的屋子弄脏了,把“她”的世界弄脏了。
  “先看病,看完病我会把屋里收拾干净。”
  简雨槐还看。但这次不是看泥土,是脸色紧张,看被风掀动的窗帘。
  “雨槐,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这都是为了什么。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放在以后来处理,先给你看病。我们去看病。”
  简雨槐还看。她越来越紧张。是害怕,人往墙角缩。好像这样做了,就可以躲避开一切。
  “雨槐,雨槐你听我说,你要理智一点儿。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知道天赫他没有死。我不光知道他没死,我还知道他离开家之前干了什么。他刻钢板留下的草稿和蜡纸是我替他销毁的,宣传队那台印刷机的铅字也是我偷出来丢进长江里的。我没告诉他。我没告诉任何人。十几年了。没有人知道,只有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带着什么心情走的,他不会回来了,他回不来了。我给他写过信,不止一封。我对他说,你应该回来,看看父母,看看亲人。他是这个家的儿子,他应该回来看看这个家,他是爹妈的儿子,他应该回来看看爹妈。可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是让你们见一面,面对面见一面。天赫他没有回信,没有给我回,也没有给天扬回,一封也没有。”
  “雨槐,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们不可能再走到一块儿,这就是结果。你和天赫,你们从来没有过开始。我爱你,我愿意把你捧在心窝里,捧着你往前走,捧着你走过过去,难道你就忍心为了从来没有过的开始,把这一切都毁掉?”
  葛军机杜鹃啼血,几乎是声泪俱下。简雨槐脸色苍白,有一阵儿她好像停止了呼吸,一动不动,眼神散开。葛军机害怕极了。他觉得他快支撑不住了。
  “军机,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说我为什么回来、打哪里回来的事儿?”
  “雨槐……”
  “我就不该回来,我应该死在那儿,对吗?”
  “雨槐!”
  “军机,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我欠你的,欠你太多。你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让我去死,我现在就去。只有一件,我做不到,做不到了。我是一个坏女人,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雨……”
  “不,不是对不起天赫,对不起你。是对不起我自己。”
  简雨槐说完这些话,倚着墙角,慢慢往被子里缩,缩进被子里。葛军机习惯性地欠过身子,伸出手,要替她掖被子。她下意识地拽住被角,躲开他。
  葛军机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落下来。他身子轻轻颤抖着,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动作站起来,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朝阳台走去,去那里拿扫帚,打扫他带来的那些泥土。
  南亚地区流传着一个说法,印度的响尾蛇,孟加拉的猛虎,阿富汗人的弯刀,这三样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
  乌力天赫见识过阿富汗弯刀,但他知道,比阿富汗弯刀更凶狠的是握着刀子的那些人。乌力天赫目睹了那些穆斯林是怎样对付入侵者的。他看到过一个可以做他父亲的上了年纪的部落首领,亲手用火弩把一发发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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