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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到这是人或人类与生俱来的困厄和悲哀。我心事苍茫沉重,我透过城市迷的雨雾重又看见了那条浑黄污浊的河流,我发现无数穿着不同朝代服饰的男女在这条河里挣扎沉浮,很少有人能轻盈地爬上岸去,迎接两岸原野里明媚的春光,而绝大多数人都在那条罪恶之河里灵魂和肉体一同地腐烂发臭……
重新回到华福的风流艳史这条线索上,你会发现有那么一段时间华福勾引女人的放荡行为有所收敛。村里人都明白这是华福勾搭上了花花的缘故。花花从十九岁起就以女儿之身跟华福偷情狂荡,这在我故乡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记得当时村里的男人都有一种卑鄙的心理,他们全都庆幸出了个花花,他们认为有了花花,自己的老婆就可以安妥无忧地呆在家里了。他们背地里都说华福与花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骚货!
其实华福对花花根本谈不上勾引。花花早就对华福有意。华福经常看见花花肆无忌惮地盯视自己,目光痴迷而又热烈。两人达成默契的过程也极为简单,朴实得没有丝毫浪漫的情调。那是一个落雨的夏日上午,华福偶然路过花花家门时,看见花花正坐在雨帘垂挂的屋檐下,安闲地用她母亲穿旧的毛线织着毛衣。华福回去后就用斑竹削刮了一副精致的毛线签,并用菜油润擦得黄光闪亮。第二天黄昏,华福在麻地边的土路上碰见花花时,就从腰后抽出那副精致油亮的毛线签送给了花花,而花花也早有准备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对绣着鸳鸯图案的漂亮鞋垫送给了华福,整个过程都充满了高度的默契和投桃报李的意味。然后两人几乎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四望无人,便紧紧拉住对方的手游鱼一般迅速钻进了高密翠绿的麻地深处,在黄昏灿烂的霞光普照下和绿麻深处晚露初起的凉意中,完成了他们两人风流史上的第一次交合。现在想来,这无疑是那些年我故乡的男女苟合偷欢时最简捷洗练的情景。
后来华福与花花的事情在村里闹得人人皆知风风雨雨,这是情理中的结果。但出乎意料的是,花花她爹在得知了女儿的不贞之后,把花花关在房里用赶牛的鞭子暴打。许多人都看见了那个残酷的场面,他们至今还记得花花被她爹用鞭子抽得衣衫破碎浑身鲜血淋漓,但是花花却没有哭叫一声,只是双眼含着泪光冷傲地瞪着她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花花的不屈和眼里的寒光震惊了所有的人,他们都说当时他们就透过花花的倔强看见了日后更大的反叛以及那个充满血光的灾难结局。此后不久,花花就被她爹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简约的方式嫁到了外乡去。花花几乎是被她爹捆绑着送到男家的。但花花在临嫁的前夕还做出了一件令村里人更加瞠目结舌的事情,花花竟然在夜半时分撬开了自家的窗子,闯到华福家里去了!
有关这次神秘幽会的许多细节一直作为传奇故事在我故乡盛传不衰,以至于现在提起人们还眉飞色舞津津乐道,在感叹两人放肆纵乐的同时又忍不住要去咒骂两人恬不知耻。人们都说那天晚上花花去敲华福家门的时候,华福正在屋里跟他老婆明秀做着那事。华福开门时一丝不挂,下面那东西还像大炮似的高昂着。但花花进门后对直走到了床边,朝躺在床上的明秀说,你出去,我跟华福有话要说!明秀似有怨色,却不敢吭声,只是怯怯地去看华福。华福跳上床踹了明秀一脚,说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吧,还缩在这里干啥?于是明秀像一只猫哀鸣一声,穿着裤头背心抱着膀子走出屋去,蹲在房檐下的凉地里暗自饮泣。而屋里的华福和花花早已迫不及待地做在了一起。花花骑坐在华福身上,一边狂乱地扭荡一边脱下衣服把身上的鞭痕暴露给华福看。华福看见了一副被血迹和鞭痕装饰得异常凄艳壮丽的女性之躯,同时鼻端飘过一股浓郁的腥甜气息。这种气息强烈地刺激了华福的性欲,使华福雄风暴起,一边狠狠地搓揉对方带伤的肉体一边野兽般嚎呼癫狂。花花则像一株柳树在夏日的狂风暴雨中猛烈地摇晃,闭目引吭,发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悠长洪亮的呼吟……
那天晚上,几乎所有的村里人都听见了这种从华福家里飞扬而出的野兽般的怪啸。但人们在讲述这次幽会过程时,强调的却是另一个细节。人们说两人疯狂之后瘫在一起,花花抚娑着华福的胸膛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以后咋过?华福的双眼在黑暗里极自信地闪了一下,说你要不到三个月就会回来找我!屁!花花拿手在华福下面捋了一把,瘪嘴说,你以为天下的男人就你行?华福也在花花的臀上拧了一下,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以后会明白的。你是个天生的婊子材料,你永远离不开我!
第二天一早,人们就看见花花被她爹强行带出了村子。我说过这是我十二岁那年秋天的事。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早晨的情景:秋雾很淡,天空阴晦,地里的稻谷早已收割完毕,空旷寂寥的乡野上只星星落落地卧立着一些枯干发黑的草堆。麻地和草堆历来是我故乡不同季节的标志,而且这两个标志总和我故乡人不同情调的故事有机地交融。我记得那天早晨花花就在这片淡雾中和阴郁的天地间,由她爹逼押着慢慢地往村外走。我记得花花走到村头那株皂角树下时站了下来,回头捋起额上的头发往愁雾中的村庄望了一眼。我还记得那天早晨华福平静地在自家院里用炭碴垫着坑凼,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一下村外,似乎对自己的预言充满了信心。
后来事情的发展证明了华福预言的正确,花花嫁走后不到三个月,果然就回来了,并且任她老爹怎么打骂,也赖着不走了。现在想想那个冬天的下午,花花挎着蓝花布包出现在村头的麻地里,华福微笑地望着她归来的身影时,心里该是多么的得意!
得意的华福会做什么,这是不言而喻的。
华福是在二更的时候潜进花花家里的。华福是翻墙进去的。华福翻墙的时候恰好一片浓云掩没了天上的冷月,天地间潮水似的洇开着无边的黑暗,夜风溜过屋脊和树梢发出怪异的尖啸。华福蹲在黑暗的墙头学了一声猫叫,便轻捷地跳了下来,蹑手蹑足地摸向花花的睡房。这时你会发现华福的双眼在夜色里像猎食的狼一样闪荡着幽绿的光芒。华福心中亢奋不已,每一个毛孔里都盛开着情欲的花朵。华福眼前不停地晃荡着花花雪白丰盈的身影,华福馋猫似的舔着嘴唇,心想等一会儿那骚货不知会狂成啥样!
华福就是这样毫无觉察地把自己推入了陷阱中。布置陷阱的是花花她爹。老汉料定华福今晚要来,夜半时分便悄悄握着一根锄把埋伏到了女儿房外的墙角后面。当华福潜到房前正欲举手敲窗时,老汉一声不吭,呼地就把锄把抡了出去。哎唷!暗夜里即刻响起负痛的低叫和人体跌坐在地上的沉闷声响。你杂种要是不怕死就再来!老汉对着地上的黑影咬牙切齿低声吼叫。那黑影一骨碌翻起来,拖着一条伤腿迅速翻出院墙,一瘸一拐地跑了。这时花花撑开窗子探出头来,问她爹出了啥事?月亮从那片浓云里浮游出来,清寒地照着老汉凛然的身影。老汉将锄把扔在墙角,望着远处的月辉和淡白的浅霜,说没事,是一条野狗来偷吃猪食,我把它打跑了!
此后整整三个月,华福再也没在村里露过面。华福的右腿差点就被老汉打断了。华福像受伤之兽似的蛰伏在家里,一边舔着伤口的血迹一边耐心地等待时机。华福知道冬天是个没有风景和故事的季节,华福在心里热切地盼望着夏天的到来。在开春那些细雨如丝的过渡夜晚,华福抚着自己的伤腿不止一次地从轻缈的雨声中听见村外千亩麻苗拔节生长的脆响。华福血色的双眼在初春之夜的凉气中野火般地燃烧闪亮,心底埋藏的情欲搅和着一种报复的渴望在麻苗的拔节声里野草似的疯长……
华福的腿伤痊愈时已是第二年的初夏。这时故乡的千亩麻地已茁壮成长为华福梦寐以求的模样:高密翠绿繁花似雪,在乡野的长风中遮天蔽地无边无际地起伏摇荡。这时你会发现许多毛色不一的狗聚集在村头的空地上疯狂地追逐和交配,你会在午夜的静谧中听见许多发情的猫在屋瓦上焦躁地走动和怪声地嘶鸣。初夏是乡村所有生命纵乐的季节,如果你仔细倾听,会在那昼夜不息的熏风中清晰地辨别出情欲低沉的回流声。
华福就是在这样的季节寻着机会,同花花完成了那渴求已久的幽会。记得那是一个无风的正午,华福肩上扛着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