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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3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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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按摩师站了起来。老妇人比我个子要高,在这个年龄的日本女人里很罕见。
  “要怎么样?我不懂中式按摩,坐着还是躺着?”老妇人对着按摩师说,见他不明白,又看我。她比刚才活泼多了,敬语改成了清一色的口语,很女性化的用词。
  “你问她有什么要求,哪儿不舒服,可以重点给她按。”按摩师要我翻译。
  “脖子。”老妇人转了转脖子,颈椎发出轻微的嘎巴声。
  她打开冰箱,问我们喝不喝啤酒,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真的不要吗?”她对着梳妆镜里的我们微笑,喝了口啤酒,坐了下来。
  按摩师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后脖颈,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用力的时候手面暴起青筋,是双职业按摩师的手。
  “今天还愉快吧。”我问老妇人。
  “太棒了。太不可思议了。太神奇了。太奇妙了!”老妇人说话里夹杂着英文单词,总之是夸奖。
  她示意我坐下来,我从屋子中央退回到沙发上,边退边说道:“我们中国名胜古迹太多了,这次您的行程已经定了,真是遗憾,下次有机会请一定再来。”
  “我都不想走了呢。”老妇人对着镜子里笑笑。
  “那就留下来。单人签证可以延长。”说完我就后悔了,顺水人情做多了总是麻烦。我不想旅行社怪我多事。贮岔开话题,“您最喜欢哪儿呢。”
  “每个地方都好,需要更多的时间。天坛、长城。今天就这两个地方,每个地方都需要更多的时间。我真希望能留在这儿。中国是个很迷人的国家,跟我想的一样。”
  “有的日本人以为中国现在还是女人穿旗袍,男人中山装呢。”我玩笑着揶揄道。
  老妇人哈哈笑了。很放肆地笑。不去看她的脸会把她当成一个年轻女人。
  “无知,太无知了。”老妇人说。“我的小说里总是提到中国。中国是个神奇的国家。”
  “您是作家,太了不起了。我最崇拜作家,还从来没见过,今天真是太幸运了。”我顺嘴说道。
  “我是日本最好的作家。
  我吃了一惊,才回想起刚才说的话。她居然是个作家。这时按摩师要我告诉老妇人需要蝴尚到床上去,他要给她按摩后背。
  “不,等会儿,再按按脖子,我天天写东西,脖子疼。”老妇人说。
  “她说她是作家,看得出来吗?”我问按摩师。
  “什么作家不作家,在我手里就是一堆肉。”汗从按摩师的额头上淌下来。
  老妇人把手头的毛巾递给按摩师。按摩师用日语说了声谢谢。
  “脖子,她还要你给她按脖子,用刚才的手法。”
  按摩师点点头。他们在镜子里相互笑了笑。
  “这个力度可以吗?”按摩师问躺在床上的老妇人。半个小时后老妇人终于转移到了床上。
  “可以,可以。”老妇人在床上哼着,每当按摩师用力她就不由自主地哼一声。她说起话来不太得劲,所以断断续续的,不过她很有说话的欲望。我跟她聊了聊旧本人感兴趣的,计划生育、末代皇帝、兵役制度。我知道她对什么好奇,对什么有疑问,所有的日本人米中国之前都像串过台词。突然老妇人问我你知道故宫里羊吃盐的故事吗?我听了很茫然。只盼着工作早早结束。她是很高贵的女人,有阅历有姿色,也许还真的是什么作家,作家总是古怪,可还是引不起我的兴趣。反正我们从此陌路。
  “皇上有三宫六院,每天都为不知道宠幸谁而烦恼。于是让太监牵了羊跟在他身后。”她顿了顿,“真的没听说过?”
  “没有。”工作总是让我疲惫,我勉强地说,“你对中国的历史这么了解,不愧是个作家。”
  “羊喜欢吃盐。聪明的嫔妃事先把盐洒在通往自己家的路上。”
  我一点不觉得这个故事幽默。按摩师听不懂我们的话,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
  按摩师把手放在了老妇人的臀部上方。脊椎也是老妇人要求重点按摩的地方。他从尾椎—路向上推进。老妇人呻吟了一声,的的确确是呻吟,那种享受的呻吟。我抬眼瞧了按摩师,按摩师也被吓了一跳,缩了手,又觉得不好似的,继续把手放回原处,力度明显减轻,了许多。
  “他让我想起我过去所有的男人。”老妇人说。“非常像。包括他的手。”
  我不仅不能翻译,而且在考虑是不是假装没听见。按摩师在我看来很普通,中等个,瘦瘦的,二十多岁。他让她想起她过去所有的男人。怎么会是他?他们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他怎么就成了所有?仅仅因为他是个男人?还是由于当时的气氛正好契合老妇人回忆男人的心情?
  那两个月我接触了不少日本人,可我们之间的谈话都是约定俗成的,哼哼哈哈的客气话。我没必要得罪他们,他们也不会跟我掏心掏肺。偶尔他们会给我讲讲自己的心情故事,可我明白大多数虚饰而夸张,是放松的心情下的倌马由缰。他们把一种情绪留在中国,就像蜕掉一张壳,然后一身清爽回去继续过他们本来的生活——我猜也猜不出来的生活,说实话,我也不想猜。
  按摩师听不懂老妇人的话。他盯着老妇人浴衣上的条纹,还是继续刚才的手法,速度放慢了,动作徐缓了,从暴出的青筋看,他的手上又加上了劲。
  我不知道怎样讲这个故事,总有一些事使你领悟到人生并不轻易,当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不错的跨栏运动员,还是能够像往常那样起跑有力摆动充分,可以毫不费力地跨过栏架的时候,你踢到了横梁。你的节奏被打乱,再也找不回来,倒地之前的挣扎成为扑向失败的努力。
  在你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某个时刻,时钟突然停摆,而打击之声从远方传来。
  即使如我只是坐在一旁听老妇人讲话,以为干的是一份轻闲得不能再轻闲的差事,见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再见的人,即使如我所料这两样都应验了,事情整个还是朝着另一度空间翻转,使我自大的想象力一脚踩空。
  人死之后,一定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那种东西无色无味销匿于无形,却织成蛛丝一般的天罗地网,使得活人的举手投足无不受其牵制。只要稍一屏息,天罗地网就兜头罩上。
  磁带替我修复了记忆,使我确凿无疑有什么曾经发生过。
  那以后一年我拿到了文凭,找了一份还算理想的工作。我侧身挤入人流,希望在消失的过程中能够找到一些消失于人群的证据。未来是否光明我不知道,我渐渐感到未来是不存在的,现在集结了所有的过去,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的尖顶,站在塔尖上我无法向下望,只有战栗。一些未来在向我袭来的过程中变成建筑现在的砖石,另一些未来呢,它们早晚会在我脚下。
  老妇人回国后我们还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联系。我对她的了解是回溯式的,符合我对任何陌生人的了解程序一我先是见到了这个人,看见她现在的一些状况,如果她愿意说,那么她的过去,她的脚下的那座塔的组成她会向我一一说明。可是我依然感觉到隔膜,我们只此一面,在大洋的两边手握各自的听筒,通过海底电缆释放声波。我无法了解她的身在其中的世界。
  我去过日本,不过三两天,去的地点不是她所在的东京,也没有联系她。我有些怕她,总觉得她是那种掌握了某种密码的人。那三两天使我对日本更加疏远,短暂的接触破坏了我的想像的完整性——几乎毁灭了我想像的愿望。
  老妇人说过几次:“你让我想起我的女儿。”
  这话让我毛骨悚然。之所以跟老妇人保持联系我也不是没有私心,我想也许有机会去日本留学,她可以做我的担保人。可是我没有做一个陌生人的女儿的打算,也就断了去日本留学的心思。我从不给她打电话,只等她给我打,大约因为我足够耐心和善解人意。其实后一点我没有做到,我只是看起来善解人意而已。这件事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从各种渠道得知,她的确是个作家,在日本还是个神话般的人物。
  老妇人很年轻的时候便在文坛出道,那时大约不到二十岁。她的几个小说在《文艺春秋》上发表,引起了读者和评论家的聚焦。用望远镜显微镜打量过一遍以后,大家对以下这点达成共识,即:作者是个在生活的烂泥塘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年龄在四十岁以上,一时手痒才写了几个小说娱乐。小说的调子是谐谑的,语气轻松,话都是绵里藏针说的,让人边看边想笑,待笑过之后又不可名状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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