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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要求,医院安装铁门,并且还有一位忠实厚道的老工友看门,当然以为那里是最安全的所在。她也坦白承认:她曾数次答应常医师随他一起到餐馆吃饭或看电影,并且还跳过一次舞,但是那全出自她对一位医界前辈的敬重,不忍拂掉人家一片好意——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常医师所以对她那么特殊优厚,却是一开始就别具用心——说到这儿,唐琪女士痛哭失声,接着她又忍耐不住地在法庭高叫起来:“你常宏贤时常称赞我长得漂亮,如果你仅是为了我面孔漂亮,而录取我,而借给我钱,而供给住屋,那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东西?”
几天过去,小部分报刊变换了论调,一改过去同情唐琪的观点,转把轻蔑、奚落,加诸她的头上。一家晚报说她生性浪漫,行为不检,曾被亲戚驱逐,友朋不齿;一家三日刊指出她的父亲当初官居要津时生活糜烂,有损阴德,如今女儿受祸,正是罪有应得;更可恨的是一家专登裸体大腿照片与桃色新闻的低级画报,捕风捉影,夸大渲染地把两年前有人跪在北平医院里向唐琪求爱的旧事,重新翻版刊出,诬说唐琪久已是一“招蜂引蝶,不安于室”的“老手”,又添油加醋地“细腻”描绘那个男人如何向唐琪求爱的种种动作,活像执笔人就在一旁亲眼目睹着似地:接着,那篇文字又继续写出常宏贤平常如何亲昵地宠惯唐琪,如何引起了其它护士们的非议与公愤;最后,变本加厉地写出常宏贤如何用蒙药扑在唐琪的鼻端
,接着又如何如何如何——那些“细腻”的描写也活像执笔人就在一旁亲眼目睹着似地——
“这是个甚么社会呀?这是些甚么新闻记者呀?”我大声地吼叫着,没有人理我;我用更大的声音继续吼叫,“单单为了‘供应读者刺激’,为了‘增加报刊销路’,为了一己之利的‘生意经’,就这样轻易地,把一堆歪曲的,下流的,猥亵的描写,大量贩卖,对于社会人心将发生一种如何严重不良的后果,戴着‘无冕之王’的‘记者’们可曾想到吗?对于一个被伤害过的女孩子,何以忍心再给她更多的更恶毒的伤害啊?”
我大概已经快接近疯狂了。姑父已严令家人关我“禁闭”,怕我外出闯祸。是的,如果我能插翅飞出这座小楼,我想,我会立刻把那个卑鄙的医生,与那几个下流的“记者”与“
作者”活活杀死。
姑母拜托好贺蒙搬来和我同住,负责将我“看守”。贺蒙与表姊对唐琪的遭遇相当同情;不过,他俩开始有了一个相同的新看法——唐琪尽管可爱,恐怕很不适宜做我的爱人或妻子,因为我太木讷,太老实,而她太活泼,太容易招惹事,他俩又说:超人的美丽对于一个女人是非常危险的,说不定唐琪的一生,将会演出更出人意外,更光怪陆离的悲剧。
表姊与贺蒙的意见,我不敢苟同。
造成唐琪这次的失足,我觉得险恶的社会应负责任,高家应负责任,而我,懦弱愚昧的张醒亚,也应该负责任的。唐琪有何错咎呢?一点也没有。把一丝一毫过错推到唐琪身上,都是不公平的。
可是,不公平的事情竟相继出现:
表哥在周六,又准期自北平返家,“风雨无阻”地到未婚妻处“报到”。晚间,他由高家归来,愤愤不平地向我叙述:
“我从来不批评高大哥和高伯母;可是,我实在不太赞成她们这次对唐琪的态度。高大爷不但不表示自己的表妹被人欺侮,应该代她伸冤;反而轻浮地当着许多男女客人说:‘嘿,真想不到我这位交际如此广阔的表妹,还竟是一位黄花大闺女呢!可惜啦,好好一个处女便宜了那个鬼医生!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咱们惹不起他,那小子势力比咱们大——’你知道吗?原来那个常宏贤是一个大‘亲日派’,他曾留日学医多年,据说他的外科手术还很不坏,他一向喜欢结交日本军人和日本商人,所以唐琪搬进他的医院住后,那个新民会的处长也就乖乖地不再缠着高大哥去找唐琪了。自从唐琪出事,高府一下子成了新闻记者的采访场所,这使高伯母感到极大的不快与‘丢面子’,她连连大骂唐琪胡闹透顶,她又说:‘既然木已成舟,唐琪就应该嫁给那常医生;再不然就神不知鬼不晓地吃个哑巴亏,万万不可声张出去。唐琪放着这两条正路不走,偏选择了一一条人人不肯轻易走的邪路——到法院告状!简直是硬把大粪往自己的脸上抹!’ 她越说越气,最后便决定登报声明和唐琪永远断绝亲属关系。唉,我觉得这么做似乎太过分了些。”
第二天,醒目的高家大广告在各报同时注销。当然,这种启事对于唐琪至为不利。可是,对于高府又有何益?只是白白给那些靠吃“造谣饭” 的报刊多了一个口实,证明他们对于唐琪的报导——“行为不检,亲友不齿”是十分“翔实”而已!
不公平的事情尚不止此。很快地,全市大小报纸都不再刊登这个新闻——不管是同情唐琪或是轻蔑唐琪的。法院对于这个案件迟迟不做宣判,企图不了了之。常医生犯的罪尽管他自己曾一度在法庭上公开供认,并且报纸上也曾一度公开刊载。这如何能让人服气呢?连高大爷也都十分不服——表哥又一次自高家回来说:
“高大哥已探听出全部内幕:常宏贤有两种法宝,一种是钞票,一种是日本人的撑腰,他用这两种法宝来束缚住沦陷区的‘新闻记者’的手,来堵塞住‘法官’的口,是并不费劲儿的。”
唉,法律!我已开始懂得:只有像唐琪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才相信,才依赖法律。她从未想到:此时此地,金钱与敌伪的势力比法律的威严大过了千百倍。
又过了两天,姑父下班回来说:
“常宏贤靠着日本军部和医师公会日籍顾问撑腰,利用他那天津市医师公会常务理事的头衔与职权,竟以书面正式通知全市公私医院,今后一律不得任用唐琪做护士,理由是说唐琪品行不端!连海关医务室都已经接获通知,我另外好几位医师朋友也都接获到同样的通知。”
二十五
我四周的人,似乎都在故意地避免和我谈起唐琪。我想一方面是由于他们对我怜悯——怕提起唐琪,会触发我的伤痛;另一方面可能是由于他们的错觉,已经对唐琪产生了相当恶劣的印象,不屑于再把她挂在嘴边。尽管唐琪的不幸遭遇应该博得同情,而非斥责。
我痛恨任何人加诸于唐琪身上的任何寡情的讥诮;可是,天啊,原谅我,我连自己竟也不能禁止偶然间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怪念头——每当我想到唐琪被那鬼医生侮辱的一剎那,立刻一阵剧烈的呕心便涌上心头,接着,我竟然对唐琪产生了厌恶——我抱怨她不该自投陷阱搬到医院去住,又责怪她为甚么在受辱的时候不起来反抗?我似乎完全忘掉了她正是因为我不去和她同住才搬到医院的,也忘掉了她受辱的时候,那被施放的蒙药正在发挥威力——人,真是自私的!男人,也许更自私些!我尽管立刻理智地纠正过来自己这种自私荒谬的念头,痛骂一顿自己对唐琪的无情无义,甚至跪倒下来求上天,求玛利亚,求主耶稣宽恕(尽管我还不是任何宗教信徒)——可是,我却一直无法把这种自私荒谬的念头自脑子里清除干净。
然而,千真万确,我还是爱唐琪的。
我希望我能找到唐琪。我希望我们能够相拥在一起,甚么也不讲,只是尽情地,痛快地抱头大哭一回!然后,把过去的一切统统忘掉,重再建立新的,永远不分开的,相依为命的生活。
只是,我实在没有方法找到她,尽管我已经有了决心,有了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决心。真不幸,我的决心迟来了一个多月。唉,祸福莫测的人间事故,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却足够变幻得令人惊奇,令人害怕,令人战栗了!
变幻,变幻,变幻——我真不知道唐琪将变幻成甚么模样?也不知道我自己将变幻成什么模样,更不知道我和唐琪的爱情变幻成甚么模样?我幻想发生奇迹:突然会接到唐琪的来信,或是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或是在街头巷尾和她碰个对面,或是表姊在外面遇见了她,把她拉回家来与我相会——然而,这些幻想除了偶尔在梦境出现,恐怕再没有变成事实的可能
了。
表姊在我的恳求下,到过高家和宏贤医院,但她由高二嫂和高小姐,与宏贤医院的女护士和看门工役的嘴中,都打听不到唐琪的住址。我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