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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6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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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赶庙会的小戏班子,都是用麻绳围着块平地做场子,支起了帐篷,用定期租来的几条矮矮的长板凳三面围起来,一面放一套围着皱皱巴巴的红绸帔的桌椅,两边居然也挂两块布帘儿当上下场的守旧,后边搁着一只包罗万象的旧戏箱。附近是耍猴 猁子的、说相声的、变戏法的、看西洋景的,到处锣鼓震天,变着方儿招揽流动的观众。挤不动的观众随时涌进来又退出去,而戏尽管演得火爆热烈,却不到一刻钟就停下来,向顾客们敛钱。李长林——现在取的艺名是“小香水”,除了演《小上坟》要另换装外,不管唱什么戏,都穿着不合身的一套红裙红袄旧行头,用红帕子包头,搽着胭脂白粉,描眉画鬓,踩着寸子,在场子上又唱又扭;锣鼓一停,他得赶紧向顾客们歪着身子道万福,向坐在前排长板凳上那些梳着旗髻的老太太们——这是庙会中一些最热心的观众——学着旗人的规矩,两手按在膝上请蹲儿安。有时那些急于继续看下去的老太太会感动地掉眼泪,说:“瞧这苦孩子!”于是从衣兜儿里掏出一把铜子儿,扔在班主向她们伸出的小箩筐里。临到下午游人最多的时候,为了叫座儿,“小香水”就赶快换上一身白裙白袄,头上依然红绸包头,却加插了朵白纸花。班主特别领着他站到戏棚子外吆喝起来:“看哪!小寡妇上坟!”此刻李长林真的忘了臊,随着笛子进场,唱着:“我今不上别处去呀,一呀心要上那刘家的坟……”他托着香烛纸锭盘子满场飞。还得不时卖弄跷功,向看客们故意抬起三寸小金莲来耍俏。但是等锣鼓一停,虽也有人向场地上扔几个铜钱,长板凳后站着的大部分观众立刻就散了。班主向人敛钱时,也有嗑着瓜子的闲汉们,故意朝李长林脸上吐瓜子壳儿,淘气的孩子会悄悄从外面扔来一块砖头,专砸他的小脚儿。有一次,一个进关不久喝得醉醺醺的大兵忽然扑过来,冷不防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妈巴子这叫什么戏,打你个小兔崽子!”头上插的白纸花打飞了,差点儿没能站稳的李长林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浑身直哆嗦。坐在前排板凳上的老太太们吓得赶快起身要躲出去,幸亏那个大兵很快被附近一个说相声的抢进来劝了出去。班主眼看观众都要“起堂”,急得又赶到戏棚外吆喝起来了:“看哪,‘小香水’的《小上坟》!小寡妇的死鬼丈夫升了官回来啦!”接着,所有附近卖艺的都立刻应声高呼:“好哇!小香水!”那时,不管耍什么玩意儿的,都讲义气,彼此互相帮衬捧场。 
  “好哇!大爷大叔们,给咱们的小香水再来个好!”班主又高声呼唤,得到再应声叫好后,他翻身挥手:“开锣!小香水儿别愣着!”从此,“小香水”的名声居然在各大庙会传出去了。小香水的《小上坟》还真能叫座儿! 
  小戏班子几个江湖艺人都真心诚意照顾李长林。赶庙会的时候,烧饼夹猪头肉、大碗馄饨、大屉羊肉热包子,顿顿都叫他跟着吃个饱,还特别另外给他几吊钱,叫他自个儿攒私房,别叫师父知道。可是李长林回家后仍然全数上缴师父。师娘知道这孩子实心眼儿,在家里每顿饭居然也给他添了点油水。李长林脸上有了肉,个儿也渐渐高了。“出挑得像棵水葱儿!”师娘背后十分得意地品评着,其实呢,心里恨不得赶快叫这棵水葱儿变成摇钱树。 
  小戏班里有个什么小生、小丑、须生、花脸都能扮演的老艺人常常夸李长林有出息。他说起山西运城有个出名的花旦叫王存才。能踩着寸子跟在拉戏箱的大车后面一口气走几十里路去赶场,晋东南一带没有不知道他的。乡下庄稼汉流传着一句话:“宁看存才《挂画》,不坐民国天下。”临漪县有个妇女看入了神,回头想买碗凉粉儿吃,说:“拿碗‘存才’来,多加点辣椒!”周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臊得那娘们没处躲。“我说,长林!没听见那变戏法的吆喝吗,玩意儿是假的,请神念咒是瞎掰,没真功夫不行啊!可别说演戏演的无非是‘奸臣害忠良,相公找姑娘’,这里面有学问哪。而且,咱们唱戏的也不全是下九流。王存才就掏出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血汗钱一万块大洋,送给一个得罪了顶头上司的穷县长,让他补上亏空交差,跟他说:‘我们知道你不肯让老百姓家破人亡才给罢了官,你免了那些苛捐杂税,才亏了公款!’一万块现大洋,大官看了不过是小意思,可感动得那个县长掉下了眼泪。后来那个县长在别的地方升了官,打发人来接王存才去享荣华富贵;王存才没去,照样唱他的《挂画》。你还小呢,要长志气啊!” 
   
  八 
   
  李长林有一天趁着师父师娘歇晌,来到夏小满家,向他述说了自己赶庙会的见闻。恰好夏老太太是山西临漪县人,说自己也听过王存才的戏。夏小满刚升级念高中,正跟一位教美术的教师学木刻,这个矮矮墩墩的小青年,浓眉大眼,嘴唇上小茸毛又黑又软,两条胳臂上可都是结结实实的疙瘩肉,经常挺着饱满的胸脯,觉得自己思想进步,一团正气。他立刻跟李长林说:“戏子也是人,怎么是下九流?只有你那位师父不把你当人看,那个大烟鬼!他也没把他自个儿当人看。” 
  李长林惊恐地回头看了看,连忙说:“他也是为了我好。他把他的玩意儿都传给我了。他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夏小满皱了皱眉毛,用手抓了抓头上硬扎扎的乱发,叹了口长气。“什么叫人上人?”他问。接着又说,“起码先把自己当成个人吧。人得有点儿骨气,赶庙会的那个老艺人倒还有点儿脑筋。我看得出来,先不先你就自个儿没瞧得起你自己!而且,什么叫‘玩意儿’?那应该叫艺术。”于是他说艺术不等于单纯的技巧,说了一大堆专名词儿来解释。看见李长林似乎愈听愈糊涂,他生了气,怒形于色地说:“我压根儿就反对妇女缠足。可旧戏还卖弄跷功!而且,让男人唱旦角……”他打住了,因为他这才注意到李长林忽然流出了眼泪。他本来还想把刚读过的鲁迅文章中讽刺的“中国最伟大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男人看见扮女人”’这串话背诵出来,现在赶快打住了,又长叹了一口气。 
  幸亏他娘把话岔开了:“谁敢说看不起耍手艺的?你爹不就是做手艺的木匠?行行出状元……” 
  李长林回来后心里很乱,虽然他没有弄明白夏小满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模糊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个知心朋友的思想。虽然夏小满鼓励他要看得起自己。要有骨气,可是并不乐意看见他唱旦角,练跷功。他已经十几岁了,本来就不愿意学戏,尤其唱花旦这个行当,可自个儿能做主吗?既然必须活下去,就得吃老郎神赏的这碗饭,跟师父老老实实学花旦。 
  生活把他磨炼得早熟了。他虽然是个文盲——夏小满倒是把自己读过的小学课本借给了他,热心教他认字,可哪有工夫学这个呀——但从自己死记硬背的戏词儿里,也咂摸出点儿意思来;何况师父说的那些花旦演的戏,大半都是打情骂俏的“粉”戏,纵然赶庙会的经历让他“忘了臊”,而他能瞧得起自个儿吗?什么“念几声南无佛,哆哩哆,萨摩呵的般若波罗,念几声弥陀,噫!恨一声媒婆,念几声娑婆呵,哎,叫,叫一声没奈何……”他压根儿不明白这有什么趣儿。而师父告诉他,“思凡”就是“思春”!他每次唱到“我本是女孩儿家,又不是男子汉”时,都不免一愣神儿:难道我不是男子汉?就在这当儿,师父狠狠瞪大了眼睛。为了这句词儿他往往打结巴,没少挨师父的揍。师父说,要是在台上这次唱错了,下次一定还会唱错,这叫“闹鬼”,唱戏最忌讳这个,非打得你一辈子忘不了! 
九 
   
  有时候他居然也进入了戏。当他演《出塞》唱到“那文官济济都无用,那武将森森也枉然,叫俺昭君去和番”,把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出来了。唱完了自己很痛快。赶庙会唱《小上坟》,当他得心应手踩着跷跑圆场时,听见有人叫好,也不免有些得意。师父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可现在竟对师娘夸他了:“这孩子心里有戏啦!”这大概就是夏小满说的那个“艺术”吧,他想。有了这一顿悟,他渐渐不觉得苦啦,而且觉得过去的苦没有白熬,他开始对自己的功夫有了信心。唯一的希望是快点儿出师,搭上个正经班子,能自己挣饭吃;再熬过八年,他就不用再受谁的辖治了,也许还可以找到杳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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