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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香炉不是家传的。
他把爷爷如何得到这座香炉的往事说了。
金老先生点点头,怪不得。又说,我是研究字画的,有时也接触一些杂项。我看,这炉,可能大有来历,可惜我说不清。你要是信任我,明天我带到所里,请专搞铜器的同事看看,行吗?
他说,我奶奶十分珍爱这座香炉,也想知道它的来历。您要是能请专业人士看看,就太好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金老先生提着个蓝布书包过来了,从书包里取出香炉,轻轻撂在三屉桌上。
金老先生说,我那位同事看过了,他说,他搞了一辈子铜器,没见过这么精美的香炉。他说,从材质上看,从工艺和色彩上看,这应当是宣德炉。
他兴奋地拿起香炉,看了看说,我听说宣德炉是香炉里最名贵的。我奶奶真有眼力,她说这是神品。
金老先生说,神品?说得好!我那位同事说,这要是宣德炉的话,就是其中的极品。
他一惊,还可能不是吗?
金老先生说,他说,还有个疑点。凡是宣德炉,都有款识,或是“宣”、“宣德”,或是“宣德年制”、“大明宣德年制”,只此四种。这座炉,没有款识,就是个疑点。干我们这个行业的,看珍稀文物时,不允许有一个疑点,要不,就会铸成大错。
他失望了,这么说,还是不能确定它的身份。
金老先生说,我的同事说,他要去故宫找两位朋友看看。这事我得跟你商量。
他说,商量什么?拿去就是了。
金老先生说,不然。一、这么好的东西,也许你不愿意让别人看呢?二、我的同事看,有我在场;他要是拿给别人看,你信任不信任他们?在古玩圈子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得很呢!
他笑笑说,我没那么多顾虑,一切由您做主。
金老先生高兴地说,那我就拿回去了。你不知道,我们要是看见一件珍品,就像你们看了一本好书似的。为了见识了这座炉,中午,我这位同事特意请我吃了一次全聚德。一瓶二锅头,我们老哥儿俩喝了一多半——这是眼福啊!
金老先生把香炉小心地装进书包里,高高兴兴地走了。
又过了三天,他正坐在刚修复的山墙下看《北京晚报》,金老先生提着蓝布书包下班了。
金老先生看见他,便说,来来。
他们走进他的东厢房,金老先生从书包里拿出香炉,两眼闪光,直视着他,说,你奶奶把你这辈子要花的钱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完,把香炉交到他手上。
他笑了,什么意思?
金老先生说,这座炉要是卖了,这辈子你都花不完!别说你,禾禾一辈子也花不完——你们不必为钱操心了。
他问,那个疑点不存在了?
金老先生说,开始,故宫那两位朋友也觉得没有款儿是个疑点,在一般情况下,一个疑点就能枪毙一件东西。可这座炉,太惊人了!他们虽没见过,但都肯定这是件宝贝。他们查了两天古书,最后在一本炉谱里查到了——这座炉是上谱的!原来,宣德炉在成批铸造之前,先铸造了若干样品,所有样品都没有落款儿,这座炉,就是样品之一。它是青绿色,完全是仿造上古青铜器的颜色,从色彩来看,是宣德炉中最高贵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后来这些样品从宫廷流落到民间,持有者为了证实炉的身份,纷纷请匠人补刻上款识,这样就和后来成批生产的宣德炉一样了。于是,就有人断言,“今日绝无真宣而无款者”——都补刻了!看来,这话太武断了。这座炉,就是证明。
他高兴极了,谢谢您帮助我了却了奶奶的心事!我会告诉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的。
金老先生认真地嘱咐他,千万保管好!别随便让人看。这是你的,也是咱中国的。古董这东西,毁一件,少一件。不像自行车,坏了,有工厂天天生产。古董,谁能再生产?
他连连点头。
他没有为这座宣德炉价值连城而兴奋,原因很简单,那是个崇尚艰苦朴素的年代,除了温饱以及日常生活中一些小小的渴望,人们几乎别无所求。像他这样过过好日子的人,喜欢看看北京人艺的话剧,喜欢买点儿书,偶尔想吃一顿东来顺的涮羊肉、全聚德的烤鸭,也所费不多,用他和妻的工资完全可以支付。他戴的是奶奶给他的爷爷的欧米茄手表,用的是奶奶给他的爷爷的派克金笔,骑的是爸爸骑过的凤头牌自行车,这些世界名牌非但没有引起周围人的羡慕,反倒招来种种风言风语一说他是资产阶级大少爷,留恋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如此这般,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没用!
当然,他接受了金老先生的好意——把香炉保管好。首先,叮嘱禾禾,不许再动香炉,否则,要弹脑崩儿!其次,找块旧枕巾把香炉包严实,在屋里走来走去四处瞅瞅,放在那儿呢?无处可藏。最后,还是放在三屉桌里,只是往抽屉里边推了推。
痛心得很,他没能保住这座香炉。
在一年后开始的“文化大革命”中,他讲错了一句话,或者说是说错了一个字——纯粹是口误——他把“毛主席”鬼使神差地说成了“刘主席”,于是激怒了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比热爱的红卫兵们,一块在他名字上打着红叉的“现行反革命”大牌子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还把他送进了关押“牛鬼蛇神”的小屋。他那个简陋的家也被抄了。而这次行动的带头人,正是他班上平时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团支部书记。
香炉,就是在那次抄家中失去的。
待十二年后发还抄家物资时,他什么也没得到。本来,当年在他清贫的家中,除香炉之外也没抄走什么像样的东西,在有关部门的抄家物资登记册中,甚至没有他的名字。
他也曾奔走过,但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回答。
最后,他放弃了。
那年清明,他给奶奶扫墓时,对奶奶说,您心爱的香炉找不回来了,我对不起您!您一向慷慨大度,我相信您在天之灵会原谅我的。对吧?奶奶!
毕汉光要给他写报道,要让他上电视。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晚上,雨没有停。从楼上向外望去,屋顶,霓虹灯,还有马路上爬行的车流,都水淋淋的,光闪闪的。他们在项紫星家喝酒。
他们为黄先生的仿宣炉干杯。
他们为方又琨奶奶的宣德炉干杯。
毕汉光笑眯眯地瞅着黄先生说,不假吧,我们方兄是香炉专家?
黄先生虔诚地点头儿,名副其实!方先生刚才讲的,我闻所未闻。
方又琨一本正经地对黄先生说,汉光拿我开心,你别认真。我买东西,经常打眼。对宣德炉有所了解,是因为我拥有过奶奶的那座香炉,更重要的是后来认识了金老先生——有关宣德炉的知识,都是他告诉我的。金老先生说,凡见过真宣的,再也不会把赝品当作宣德炉——差别太大,一眼就能看出。你这座吴邦佐铸的香炉,跟真宣一样,能当样板儿。
毕汉光给大家满上酒,说,你奶奶的宣德炉——已经是你的了——就这么失去,我不甘心。
方又琨阻止毕汉光说下去,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一是怕你到处讲故事;二是怕你拔刀相助……
毕汉光说,那位金老先生说得好!那座宣德炉,是你的,也是咱中国的。是中国的,咱就不能置之不理。这么办,我写篇报道,在我们报纸上登出来;我再去找央视的几个小兄弟给你做个专访,在中央台播出——咱们找!提供有效线索的,奖励一万;归还宣炉的,重奖十万!
项紫星说,人家要是把宣德炉还回来,十万就太少了!
毕汉光说,那就加倍!
项紫星说,方兄,香炉要是找回来,如果您肯让给我,这奖金由我出,多少您甭管。香炉的钱我照付,一分不少您的。
毕汉光不无讥讽地说,你脑子倒是转得快一不愧是经商的!人家方兄玩儿古董是找乐子,是修身养性,不像你——为了赚钱!再说,那是人家奶奶留给他的纪念,怎能让给你!
项紫星说,当然得方兄同意。我要是巧取豪夺,或者纠缠不清,还怎么在各位面前做人哪!
方又琨说,你们还当真了!汉光,你千万别写什么报道,也别找央视的朋友。要是你胡闹,我就成了被骚扰的对象了,阿猫阿狗也能给我写信、打电话了——我还能干事吗?还能活吗?
毕汉光说,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又琨说,“文化大革命”中,多少国宝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