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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大板子。”
徐德富磕掉烟灰,回腿上炕,从南墙摘下一杆沙枪,对管家说:“你去北炮台,让佟大板子和我去东炮台,能不能守住大门关键在东炮台。”
“我已经叫佟大板子去了东炮台。”谢时仿说,刚走几步,听东家说,“叫德成照顾好他媳妇,猫月子(生孩子)怕惊吓。”
胡子马队围在徐家门前,虎视眈眈。绺子四梁八柱的高头大马站在最前排。大柜坐山好向炮台喊话:“徐当家的,我是坐山好!今天来向你借一个人。”
“借谁?”徐德富在炮台里问。
“你家老三德成。”
“借人?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事,你用不着知道。”
“大活人也是随便借的吗?”
“向你借是瞧得起你!”坐山好声调变了,蛮横道,“借,算是好里好面,不然的话……”
“怎样?”
“吃走食的爷们,你不会没耳闻吧?”
“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是你们所为。”徐德富瞧不起胡子,他有些不顾刺激胡子的后果。
“你说得也太难听了点儿。你还是看看我们的旗子上的字吧。两截子(姓段),把咱们的旗拿到亮处,给当家的瞧瞧!”坐山好说。
一个胡子将旗帜举近炮台,字迹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见。胡子大柜说,“徐当家的你看不见是吧,两截子,念给他听听。”
两截子高声念道:“天下第一团,人人都欠钱,善要他不给,恶要他就还。”
“听清了吧?今天是善要恶要,最终三爷得跟我们走。当家的,你到底借不借?痛快言语一声,我们的喷子(枪)可快憋不住了。”坐山好威胁的口吻逼迫道。
“我要是不借呢?”
“只要爷们儿我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划拉不到手的。”
“我看不见得。”
“徐当家的,今天爷们儿不能空着手回去。你是个明白人,你不想叫你一大家子人遭殃吧?”
“你想怎么样?”徐德富口气仍然很硬气。
“带走人。”坐山好说,“今晚你家老三必须跟我们走!”
“那你就算白辛苦来一趟了。”
“徐当家的咱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你自作自受。伤我一个弟兄,要你家拿十个人抵偿,给你一袋烟工夫考虑。”
“那就试试看。”徐德富毫不退缩地说。
“压(冲锋)!”坐山好一扬马鞭子,发出命令。
众胡子齐声喊:“压!压!!”
枪声顿时大作,胡子开始进攻。炮头大德字拨马在前,勇猛地向东炮台冲过去,双方激烈交火。
枪声响起,徐家大院才炸了营,十几年中没遭胡子抢过,但听说了胡子抢劫的情景。獾子洞村有几家曾遭胡子抢过,那些人家有地有马,但修不起深宅大院,自然雇不起看家护院的炮手,这就无法抵御胡子的攻击,胡子轻蔑地称他们是“二半破子”。
“响窑不敢抢,二半破子剩不下。”这是有人对胡子抢劫规律的总结。
徐家大院不是二半破子,是响窑,家里人多了一层安全感。可是胡子真的来抢,结果难以预料,不免一时慌张。
头道院子的正房里,徐德成急得直搓手,一方面为产妇,一方面为外边胡子的进攻。这工夫臧雅芬声声痛叫传到外屋。
“三爷您别着急,三奶奶没事的。”王妈劝道。
“我大哥抵挡不住胡子啊!”徐德成说出他的担心。
“没问题吧?”王妈在徐家做佣人多年,没经历这等事,她说,“你们家大院从来没进来过胡子,挂红旗多年啦。”
在关东农家大宅院,烟囱上挂一面红旗,是对外人说本院有炮手武装护卫,主要是警告胡子别来抢劫。的确有几绺打徐家大院主意的胡子,望见烟囱上猎猎的红旗恨恨地走开。
“这回不同,胡子喊叫要借我。”徐德成真切地听见坐山好的喊叫声。
“为什么借你?”王妈迷惑不解。
“天知道。”
“您是不是得罪了他们,三爷?”
“我从城里回来后,待在家里两个来月从没外出过,怎会得罪胡子,蹊跷啊。”徐德成一时找不出原因。
“三爷你觉得这是?”王妈说,“终归有个原因吧。”
“别管什么原因了。”徐德成戴上帽子准备出去,他做出大胆的决定,为拯救一家老小,跟胡子走。
王妈看明白了三爷的意图,下人阻拦不了主子,也不合适阻拦,她怂恿四凤缠住他,四凤很机灵,她拉住徐德成央求道:“爹,爹……”
四凤年纪七岁,是徐德成的长女,人长得像一朵花。几十年后,在知情者的描述中,徐家美丽四凤是个命运多舛的人。
“好闺女四凤,爹去去就来……王妈带你到四叔那儿,”徐德成哄她,四凤拽住他的衣袖不放手。他说,“四叔抓了只鹌鹑,去看看呀。王妈,你带四凤去找德龙。”
哎哎,王妈嘴里答应着,却没动窝,说,“当家的嘱咐过了,让您照顾好三奶奶。”
“坐山好绺子局红管亮,凭咱家那几杆沙枪顶不住。不行,我必须出去。”徐德成清楚只有自己才能平息此事,家人才能躲过这场灾难。
“德成!”产房里传出产妇颤巍的呼唤:“德成,德成!”
“三奶奶叫您呢。”王妈找到了劝阻的机会,说。
去不去产房徐德成犹豫不决,见到妻子她不让走怎么办?胡子没那么好耐性,早出去一分钟,大院早一分钟解围。
双方对射激烈,胡子几次接近院墙,都被炮台喷射的子弹击退。
“弟兄们,压!”坐山好发怒,喊叫声有些古怪,像发怒的狼啸。
胡子大柜身先士卒,策马冲上去,数匹马紧随着冲向徐家大院最薄弱的部位——木板大门,想击破它,冲破它徐家大院就陷落。炮台火力很猛无法靠近,用火烧不成,使枪打,沙枪打着结实的落叶松门并非容易,何况徐家院大门包层洋瓦铁皮。
炮台的射孔被胡子子弹封住,枪声突然间哑啦,胡子开始砸门。
“三爷,”王妈再次提醒道,“三奶奶叫您。”
3
枪战声惊动了全村。
噗!谭村长一口气吹灭灯窝里的煤油灯,被窝里肉团一样的女人问:“咋地啦?”
“胡子来打劫了,快趴到炕沿下面!”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几乎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下炕。
“会不会来抢咱家?”
“听动静是攻打徐家大院……你趴下,枪子可不长眼呐。”谭村长说。
“徐家四角有炮台,有好几个炮手,烟囱上又挂了红旗。”谭村长女人说,“胡子没那么容易就打进去。”
“我说过多少次,徐德富死犟死犟就是不信,把红旗摘喽,与胡子叫阵,哪有好烟抽?”谭村长埋怨道,“瞧瞧吧,惹火烧身!”
枪声,喊杀声不断传来。
“不行,我得去镇上一趟。”
“干啥?”女人两条粗壮大腿蟹钳一样夹住谭村长半截下身,“黑灯瞎火……”
“搬兵。”谭村长朝外挣脱,“你松开!”
“看你是没卵子找个茄子缀着,找事么。”
“我是村长!”
“村长你就刀枪不入?胡子是横茬子(不好惹)你敢得罪?纯粹活腻歪啦你。再说了,警察署也不会管这事。上次胡子进村,你去找陶署长人家屌你啦?”女人数落、诘问。
“上次是上次。”
“这次你保准叫动庄?他能带警察来?”
“你就别嘚比(说)啦!”谭村长拔出身子用力过猛,箭射出去,头撞在屋旮旯的尿罐子上,凉飕飕的臊液溅满一脸,他抹了一把,说,“我走后你赶紧钻到白菜窖里躲躲,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胡子攻打徐家大院的势头一点都没减弱,炮手老门一只胳膊受伤,用一只手装枪药,他顽强地坚守炮台。
“你下去包扎一下。”徐德富说。
“没事。”炮手老门很顽强,说,“当家的,枪药不多了。”
徐德富握着发烫的枪管,身子贴着墙壁,寻找机会向外射击,问:“还有多少?”
“打不了几枪。”老门说。
谢时仿慌张跑上来说:“当家的,胡子正抠北大墙,即使大门守得住,北炮台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徐德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旦院墙给胡子扒出豁口,可就什么都完啦。
“西炮台那儿也快顶不住了……胡子拼命砸大门。”谢时仿沮丧地说。
情况非常紧急,徐德富没先前那样沉静,他确实低估了胡子,以为胡子打一阵,攻不下便走,獾子洞村离三江县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