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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3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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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村头那座布满灰尘的碾米房后转出,沿着轰轰作响的溪流往上行走约三四华里,便是原先的大队部,而今的牌上村委会所在地。村委会再往左,隔过几片水田几块菜地的小山丘上,零零落落散布着牌上村小学的三两排土砖房。 
  这次到牌上,孙宇立暗暗计划着如果可能,他一定要把原先留下自己足迹的所有角角落落全部走上一遍,村委会和村小学当然非到不可。多少岁月过去,村委会看不出有多大变化,由几排砖瓦平房连成的一个院落,院门前有一棵几人合抱的巨大枫树,树下一座平平坦坦的土台。孙宇立绕土台转过一圈,疑疑惑惑地说,在他记忆中,大枫树下的土台可要高大得多,气派得多。孙宇立继续疑惑着,同时也比划着,介绍说这原是一座人工筑成的土台,专供那个时代一些乡村政治活动时所用,如开会、唱戏、搞宣传、放电影等,每年秋天小学生们召开体育运动会,也把这里当做主席台。台上活动的都是乡村政治舞台上的头面人物,书记、大队长、民兵营长、治保主任、学校校长之类,以及这些人物的对立面,那些被政府专政的对象,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每次召开批斗大会,对立双方的人物共同上台。先是正面人物讲话,喊口号,然后将反面人物五花大绑,拴蚱蜢那般一齐提溜到前台跪下。从左到右,台面上能并排跪下十几个人,基本可以将整个大队的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一网打尽。孙宇立的父亲孙凯先身材魁梧,个子高大,加上胸前悬挂的木牌过重过宽,一个人往往能占住两个人的位置。不知根据怎样的安排,每次上台孙凯先身旁总挨着一位叫陈道龙的又瘦又小的老地主。“站过去点,你站过去点。”老地主陈道龙就似一只干瘪的跳蚤,不停朝着孙凯先的身体推推搡搡,挤挤挨挨,那情形不像上台受批斗,倒是赴什么宴席时抢座位一般。 
  下午时分,大枫树下这片房子很安静。孙宇立领着北林由院落正门进去,左有村委办公室,右有一家私人诊所,两家小卖部,一家饮食店,一家理发店。另外两排房子似乎都做了那种村办工厂的厂房,做板刷做竹垫竹椅什么,一律的空荡荡乱糟糟阴沉沉,偶见一个人走在里面,就好像走在世界的另一头。相对来说村小学那边要显得明亮些开阔些,可能是因为这里地势较高,人气也旺。正值课间休息,学生们在坡上坡下跑着跳着,还有更多的男学生聚在操场一角玩一种古老的游戏,叫做斗鸡:单腿站立,将抱在胸前的另一条腿当做武器,跳跃,闪避,相互撞击。孙宇立兴致勃勃看过一会儿,等一局终了,他俯下身用当地方言同一位学生攀谈,试图探问到学校里某某老师,还有某某某老师的消息。学生未及回答,没想蹲在教学楼前的一个男人抢先开口了。 
  “某某老师吗,某某老师——这样了。” 
  男人梗直脖颈,将脑袋猛然朝上一提。孙宇立听懂了男人的意思。男人是说,某某老师死了。 
  “那么,某某某老师呢?”孙宇立上前一步,认真问。 
  “某某某老师,也——这样了。” 
  男人又将脑袋朝上一提。不少学生被男人的动作逗乐了,哄的一声笑起来。 
  孙宇立以为男人在逗他开心。即便男人所说属实,某某老师、某某某老师都死了,都这样了,但男人说话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仍让人感觉不快。男人留平头,戴眼镜,二十多点的年纪,应该是小学校里的一位老师。 
  “那么,还有陈道龙、张家怡呢?”孙宇立问。孙宇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他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跟这位老师开开玩笑。 
  “还有,”孙宇立迟疑一下,“还有孙凯先呢?” 
  男人回答不出。男人的年纪太轻,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肯定回答不出的。男人只用惊异的目光来看孙宇立。孙宇立目的达到了。心下正有些得意,没想他的问话很快引出了回声。是身后那伙小学生,也没人起个头,竟不约而同齐声高唱: 
  张家怡,卖荸荠; 
  张家怡,卖肚皮; 
  张家怡,簸——箕! 
  学生们唱完,随着又发出一阵哄笑。几乎同时,另一伙学生以更大的声音比赛般跟着高唱起来: 
  孙凯先,三更天; 
  孙凯先,羊角癫; 
  孙凯先,强——奸! 
  这回轮到孙宇立吃惊了,他苍白着脸色,同样用惊异的目光看看面前这伙学生,又看看北林,看看教学楼前蹲着的年轻老师。眼前的情形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孙宇立一家离开牌上离开歌珊这么多年,他的父亲也死去这么多年,早以为跟这地方没有丝毫瓜葛了,这地方忘了他们,他们也早已忘了这地方。谁也没料到许多年时间过去,父亲孙凯先的名字仍然以顺口溜、以童谣的方式在歌珊,在这么一个无人知晓的山角落里,在一代代小学生口中传唱着,响亮,清晰,活灵活现,不容置疑。直到走出老远,两人重又走回村委会院前的大枫树下,仍听到从小学校那边传来的整整齐齐的童音: 
  陈道龙,蜈蚣虫; 
  陈道龙,猪嘴筒; 
  陈道龙,轰——隆! 
  孙宇立只想尽快从眼前这片地界上离开,他急急忙忙、跌跌撞撞一路朝前走着,走过好一阵才有些清醒,顿觉自己的行为毫无必要。他到路边找到一处坡地坐下,回过身重新向来路张望。这里的地势较高,不只能看到村委会的枫树、房屋、院落,而且能看清枫树脚下的那座土台,土台旁漫不经心弃置着的一块石头。 
  “张家怡,卖荸荠,”北林自语,“这个张家怡,是不是你早先同我们说起过的那个地主婆,你曾跟着一伙高年级学生到她家水缸底下挖金条的?” 
  “我早先同你,”孙宇立道,“说起过她吗?” 
  “那么那个陈道龙,”北林又问,“就是批斗时被人浇一身开水,从高台上摔下来的老地主了?” 
  孙宇立点点头。 
  “也就是你刚才说的,喜欢站在你父亲身边的那个又瘦又小的老地主?” 
  孙宇立同样点头。 
  孙宇立讲过的话自己显然已经忘了,但北林却没有忘。张家怡、陈道龙一定是给孙宇立留下深刻印象,同时也造成重大影响的人物,孙宇立不但反反复复提起过,而且作过极其细致的描述,时间一久,那些人那些事对北林来说就好像不是听来的,而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了。可能跟陈道龙三个字的读音有关,北林觉得这位老地主平日应该拖着一对长长的鼻涕,身穿紧绷绷的棉袄,当然还有高高的猪嘴筒,还有滚烫的开水,及开水浇出的血肉模糊的面皮。张家怡则面目清秀,身材姣好,脑后梳着一只圆圆的发髻。 
  坐在村委会对面的山坡上,孙宇立用缓慢却带点惊魂未定的语调,又一次讲起当年的那些故事,讲起张家怡、陈道龙,还有他的父亲孙凯先的故事。孙宇立说在当时的牌上大队,张家怡名声很响,这不只因为她的地主家庭身份、她的女性身份,更因为她的年轻、 她的美貌,及笼罩在年轻美貌之上的某种暧昧色彩。有关张家怡的种种说法是极多的,说她的丈夫是省城医院的名医、教授,专门给县里给省里的大干部看病,不但医术高,而且会写书,随便写一个字就能换回几块钱。丈夫长年不在家,只留张家怡带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在牌上生活,张家怡的家连同张家怡的身体,自然成为一处人人可以光顾可以践踏的公共场所。孙宇立就不止一次跟着高年级同学以造反的名义登过张家怡的家门,一次是翻挖张家怡家的水缸脚,据说那里埋着金条。又一次是到张家怡家的饭锅里埋“炸弹”——一种装满生石灰的墨水瓶,据说瓶里的生石灰遇水即可爆炸的。至于张家怡的身体大约只对大人们开放,一般的小学生并不能有多少了解,反正人们都众口一词这么说,孙宇立等一帮小孩也跟着说。说一只破簸箕么,什么东西不可以装,什么人不可以上,老的少的,丑的俊的,大凡是个男人,都可以一簸箕搂进的。 
  如果说人们对张家怡的态度里尚存有一些狎昵与戏谑的成分,那么对陈道龙,则只剩下单纯而赤裸裸的残暴了。陈道龙,猪嘴筒,陈道龙,轰隆!这首童谣或顺口溜所描述的,就是牌上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一个事件。那是在牌上历史上十分有名的事件,孙宇立和他的母亲都是亲眼目睹者,多少年时间过去,孙宇立每次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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