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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3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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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斤澜在1980年出版的《林斤澜小说选》前言中写道:“有位前辈作家说:‘送你八个字:走万里路,读万卷书。’”林斤澜对我说,这位“前辈作家”就是沈从文。那是1961年10月初,沈从文已经回京,而林斤澜由于中国作协的安排,要到四川、贵州、云南去走走。时间大约半年。他到了沈从文家,向沈从文话别,沈从文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林斤澜当时纳闷,这八个字太平常了,什么意思呢?后来才明白,“走万里路”说的是人生风雨,一个人的经历、经验和经受。此前此后,林斤澜的“深入生活”在北京作家中是有名的,而他凭“走万里路”,能在老友汪曾祺面前沾沾自喜。 
  有一回,林斤澜对沈从文说起,自己年轻时读先生的小说《灯》着了迷。以为结构层层似剥笋,剥出一个老兵的最后的梦和一对年轻人新生的罗曼史。不料沈从文呵呵笑着,高高兴兴,高兴得快要叫起来:“那是备课示范。表示小说还有这么种写法。那是写着好玩的。”先生当时的神情,好像回忆中学时代的调皮,快乐里闪着狡猾,乡下人的天真。林斤澜转身问张兆和这篇小说,她竟说:“里嗦。” 
  林斤澜家中有本书,叫《从文小说习作选》。绿皮硬面,“良友文学丛书”特大本,1936年出版。扉页上毛笔“章草”题着:“兆和存此书廿五年五月十四”。这是建国初,林斤澜在北京东安市场有个卖旧书的小胡同里买来的。后来林斤澜向沈从文张兆和问起怎么回事,两位回忆说,抗日战争发生,他们离京奔赴后方。临走把几大箱书寄存在某某某家里,八年后回来,书箱不知何时叫人撬开,把书偷出去卖了。 
  这本书有个非同寻常的地方,就是整本书上有沈从文用毛笔铅笔所做的修改。这对林斤澜非常有意义。林斤澜第一崇拜的鲁迅说道:“必须知道了‘不应该怎么写’,这才会明白原来‘应该怎么写’的。”从哪里去学“不应该怎么写”呢?最好是揣摩作家的手稿,那“苦心删改的痕迹”。《从文小说习作选》上每篇都有修改。 
  林斤澜说:“我应当原书奉还,但又想多看看那修改部分。两位前辈一口叫我留着。” 
  林斤澜便“揣摩”了。如小说《三三》,原本上用了许多个“到”字。“想到”、“提到”、“望到”、“回到”、“听到”、“说到”、“照到”、“看到”、“整理到”、“出到”、“蹲到”、“到后看到”……沈从文修改时多换了别的字。如“想起”、“望着”、“回转”、“说那”、“说了”、“看看”、“一听”、“对着”、“想明白”、“看见”……为什么这么修改呢?林斤澜说:“我推测理由有三:沈老过后想想一来单调;二来有的用法特别,别的读者读来不顺,还会误会;三来有的‘到’字跟在动词后边,不能辅助表现那个动作。” 
  有一句原文是这样:“在东边偏院里看到城里来的那个客,正躺在藤椅上,望到天上飞的鸽子。”修改后前边两句照旧,后边一句是“望天上环飞的鸽子。”林斤澜揣摩:“去掉‘到’字。若改换这个字,应是普通话的‘着’字。这个‘到’字该去,光去不换也好。‘飞’字上添了个‘环’字。望着鸽子‘环飞’,写出鸽子经常的成阵盘旋。有看头也没看头,带出了那个城里客人的似看非看的‘闲看’。这个‘环’字添得好。” 
  …… 
  林斤澜喜爱沈从文,使他差点在政治上陷入危险的境地。北京市文联有个领导,号称“评论家”,原和沈从文有同乡之谊,曾是沈家座上客。此人拔刀,对林斤澜挥杀过来。一是为了扩大反右“战果”,好往上爬,二是林斤澜在创作上不听他的指挥,向沈从文靠近。1957年成立“林斤澜专案组”,可是苦于“没有材料”,林斤澜侥幸逃脱。1958年3月,“反右”还在补课,“反右倾”将要开始,这位“评论家”在《北京文学》上发表11500字的长篇评论:《林斤澜小说的艺术倾向》。 
  文章追踪“倾向”,追到了沈从文那里。举例林斤澜的《台湾姑娘》。小说中女主人公因“二二·八”起义,死在狱中: 
  七天后,她盘腿坐在地上,头靠在木头栅栏上,闭着眼睛。值班看守来回走了几趟,见她一动也不动。叫了一声,也没有答应。伸手一摸,她身上已经凉了。好像一个闺女坐在窗口,看着街上黄昏了,黑糊糊了,什么也看不见了。闺女闭上眼睛,梦见太阳初升,万物苏醒。 
  他批评道:“这种抒情式的描写,在作者自己,也许感到很有韵味。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反现实的有害的倾向……” 
  评论又写道:“木栅是统治阶级所树立的牢笼,而姑娘是革命者,是被树立木栅的阶级所压迫的人,她的死也是被关在木栅里而同时又无力摧毁木栅所造成的。因此两者的象征应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关系,正确的描写,应当符合这种特性的。” 
  评论接着追根溯源:“斤澜是很喜爱沈从文的”,“都受到沈的影响。”“小如爱用重字叠句,大如对人生的观照和自然主义倾向的描写方法。”“沈从文的浸透幻想的写实是什么?斤澜把它看成浪漫主义色彩;而在沈氏作品的风土人情,是经过拟古情调的炮制。”“沈氏在写辰河水手为惊涛骇浪卷去,伙伴岸上追赶,而在水中的人,死得何等从容,作者情调也是静穆,闲适……对死和死的气氛描写,是自然主义的。这些在斤澜的小说中也存在……这也是一种‘人生哲学’的表现,却不是无产阶级的‘人生哲学’。” 
  今天看起来,这样的批评只是好笑。但在当时,在“反右”补课的时候,对被批评的人来说,不啻惊天霹雳。林斤澜哆嗦了一段时日。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沈从文这样冷落、这样倒霉?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作家一旦和沈从文接近就是“小资产阶级”?一旦文风和沈从文接近就是“自然主义”,就不是“无产阶级的‘人生哲学’”?就是进入八十年代,汪曾祺的二女儿还说:“我爸爸的小说写得最好也是放在第三四篇,林叔叔,你的也一样。”这又是为什么? 
  沈从文能答得出这些问题吗?林斤澜说沈从文当然能答得出。他的脑袋一直清楚着。包括后来到美国怎么答记者,包括怎么看待胡耀邦给他副部长生活待遇。但他后半生的苦楚实在太大太大。林斤澜说:“大约去世前三年,一位女记者问起先生‘文革’时的情形。先生说:‘我在文革里最大的功劳是扫厕所,特别是女厕所,我打扫得可干净了。’女记者很感动,就走过去拥着他的肩膀说了句:‘您真的受苦受委屈了!’不想先生突然抱着女记者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很久很久。”去世那一年,林斤澜和汪曾祺常去探望,沈从文木然,看电视一看就是半天。有时忽然冒出一句话: 
  “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好说的!” 
  听了这句话,林斤澜倒吸一口凉气。 
  2003年底,在温州均瑶宾馆1101号房,我把这些问题交给林斤澜,问他你怎么答。林斤澜大声说: 
  “工具论!工具论!” 
  我问: 
  “工具论是什么意思呢?” 
  林斤澜激动地站了起来,指头往很远的地方一指: 
  “这是从苏联那里来的,布尔什维克,斯大林,要求每个人都是‘螺丝钉’,都是工具。是工具你就不能有主观意志。作家更是如此。你要听话,你要配合政治,你要配合各种方式的运动,你还要有时刻牺牲自己的准备……而沈从文是个什么样的作家呢?他拜美为生命,供奉人性,追求和谐。他投奔自然,《边城》的翠翠就是山光水色,爷爷纯朴如太古,渡船联系此岸和彼岸,连跟进跟出的黄狗也不另外取名,只叫做狗。他的学生汪曾祺复出后,走笔生命健康,生活快乐,人性人道,师徒一脉相承……你看你看,人性人道,这怎么是‘螺丝钉’呢?这怎么是驯服的工具呢?怎么好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呢?这就矛盾了,而且是非常厉害的矛盾,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矛盾!” 
  林斤澜又说,就是“四人帮”倒台后,也要配合。揭露极“左”,“伤痕文学”吃香了;要改革了,《乔厂长上任记》出来了;要注意改革的复杂性,《围墙》便是短篇小说奖的头篇。 
  1988年11月5日,沈从文去世。林斤澜和汪曾祺参加遗体告别仪式。没有政府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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