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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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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忠义的说法很客观,可惜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像他这么清醒。
    然后就散了,各自洗漱,睡觉。
    到半夜里,所有人在酣睡中都听见外间“轰隆”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沉重地砸在地上,好像地震把屋顶震塌了。然后听见艾好短促地一声嚎,跟着就是惊慌的抽泣,夹着连续的喘气,活像一只叫春的哀号不止的猫。
    全家人穿着毛衣、棉毛裤,至多是披上一件棉袄,从两边房间里冲出去,拉亮电灯,审视艾好。原来是新搭的床板从中间折断,把艾好卡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家慌忙上前,七手八脚拖开床板,把那个肥胖的家伙从地上拉起来。
    艾好只穿了一身内衣短裤,光脚踩在地上,在寒冷的空气中冻得簌簌发抖,身上灰白色的赘肉一嘟噜一嘟噜地打战,嘴巴咧着,要哭又哭不顺畅,呜呜咽咽,可怜得叫人心疼。
    艾早眼疾手快地抓起被子替他裹到身上,又把鞋子塞到他的脚下,转身要想扶起那块床板时,李素清淡淡地说了一句:“放着吧,都已经断了,扶起来也不能睡人。”
    “那就让他睡我的床,我跟艾晚挤挤。,”
    “不劳烦你们,要挤也是挤我们两个老的。”李素清说着,小心翼翼把艾好搀扶到她房间去。
    回到房间里,我有点奇怪李素清的态度,问对面床上的艾早:“妈什么意思? ”
    艾早的声音不无伤感:“嫌我不嫁人。我这个房间应该是腾出来给艾好的。”
    “不会吧? ”
    “就是这个意思。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常为这事发火。”
    我沉默了一下。“她是为你着急。”
    “我知道。如果我是当妈的,看见二_ 卜大几的女儿天天在眼皮子下面晃,心里也会烦。人之常情啊。”
    过了一会儿,她在黑暗中自言自语:“张根本的路子多,我明天就去找他,让他给我介绍对象。”
    我以为艾早是赌气,没有接她的茬。
    结果第二天她还真的去找了张根本。她去的时间很短,回来时脸上就有了一股狠气,在厨房里把锅碗刀板弄得乒乓乱响。我悄悄问她,张根本跟她说什么了? 是不是要把她介绍给瘸子瞎子? 艾早大叫:“他敢! ”
    过了一会儿,她压低声音:“你猜他说了什么? ”
    “什么? ”
    “他说,还介绍什么? 艾家酱园空着,干脆你就来做女主人吧。他一边说,一边还笑! ”
    我呆住了,心里怦怦狂跳。我猜到了张根本没说什么好话,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跟艾早开这样的玩笑,这是明摆的调戏艾早。
    昨天我还误以为他改邪归正了。狗到天边都改不了吃屎。
    我说:“艾早,下回他敢再说,你扇他! ”
    “下回我不是扇他,我要杀了他! ”艾早把一盆污水用劲地泼在院子里。
    艾早找来了赵三虎,对那张断开的床板进行加固,在背面钉上对角线交叉的两根木梁。
    这样一来,床板看上去活像一一个人被宣布死刑后打上的标记。三虎看来看去觉得不吉利,在中间的断裂处又继续加钉了一些短的木条,破掉那个魔咒。三虎把床板架好,坐上去,用劲地颠几颠,说:“这回行了,睡头大象都没事。”
    艾好继续睡在堂屋的饭桌和北墙之间。家里每个人起夜的时候,都要顺便过去看一眼.观察床板的承载能力是否足够。艾好侧着身体盘踞在小床上,裹了一床大花被子,脑袋蒙得只剩一个黑黑的发顶,看上去像个巨大的花包,既幼稚又愚蠢。他呼出的气息从被缝里钻出来,变成无数温暖的小虫,在窄窄的空闻里飞来飞去,砰砰地碰撞。
    可是李素清依然没有放过对我和艾早的唠叨。二十九岁——在她的眼中我们已经老了,油灯枯尽,鲜花零落,好男人不会对我们有兴趣了。
    “在等什么呢? ”她经常坐在角落里,费劲地研究我们的心思。“到底想等个什么样的人呢? 有钱的? 有貌的? 还是有才华的? ”
    无论如何她不能理解,想要等的那个人是描述不出来的,尤其不可能用“钱、貌、才”这样笼统和直观性极强的词描述出来。他是遥遥地站在天边的一个幻影,你感觉到他的存在,又无法丈量出你和他之间的距离。他始终在空气中旋转,忽而朝南,忽而朝北,因此你无法确定他行走的方向,无法发力追赶。当他偶尔转身,直面对你,阳光又阻隔了他的视线,他依然还是没有看到你,感受你。
    这样的宇宙中的遥望和摸索,能够对我妈妈说得清楚吗? 我干脆提前结束了探亲,回南京去。艾早送我到车站,她说:“你不够意思,丢下我一个人挨骂。”
    “要不你也到南京吧,在那边也能开工厂。”我怂恿她。
    “艾好呢? ”她仅仅问了这一句。
    我只背一个小包,从前门上车。她站在车窗下,把网兜啦旅行袋啦举上来递给我。车上装的人太多了,不仅仅举步维艰,原地转身都有困难。热烘烘的汽油味在车厢里盘旋,让人对旅行这种事生出厌倦。终于车吭吭地开动,艾早退出几步,对我挥手。我发现夹在送行人群中的艾早还是很漂亮,鹤立鸡群的那种醒目。我妈妈的担忧实在没有道理。
    到了南京,回到我的简单而庸常机械的生活。寒假没有结束,校园里冷冷清清不见什么人。节令还在四九,天寒地冻,万物萧瑟,泡桐树和银杏树掉光了叶子,墙角的腊梅开着疏疏几点浅黄色花朵,放假前贴在校园里的广告被风撕成了碎片,晾在窗外的被单冻成一块硬挺挺的薄板,你没法儿预测哪一天才能化冻干透。在路上匆匆来去的人们都穿着灰色和蓝色的臃肿的冬装,大围巾把脖颈裹得严严实实,走路时呼出白气,鼻尖红成了萝卜。这样的节令中没有情趣可言。
    我试着给陈清风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也提前回校了。他让我过去一趟,他从家里带来一大袋自制的花生糖和炒米糖,要分我一半。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他就说:“早知道你提前回南京,就约你在青阳车站碰面了,坐同一班长途车,有个伴。”
    我马上想到送我去车站的艾早。要是在那儿偶遇陈清风,她会不会跳上车跟着我们到南京呢? 陈清风穿着深蓝色的中式棉袄,胸前一排盘扣的那种,脖子上围着浅米色围巾,围巾的一端垂下来,另一端折进衣襟中,像电影上三十年代的人,有沧桑和历史感,很耐看。他的头发一一直是往前梳的,搭拉在前额,有点孩子气,不像他四十岁的年纪。寒冷让他的皮肤显得干燥,眼角皱纹多了,两边各有一条长长地延伸到鬓角,像是把他的面容从三分之一处割裂开来一样。男人有皱纹才好看,让人感觉凝重,端庄,舒适和安全。
    “艾早又赚了不少钱吧? ”他倒了一杯热茶让我暖手,一边开着玩笑。“她那样的生活很有意思,可以到处走,到处看,我羡慕得很。”
    “艾早自己不喜欢走动。她想开个工厂,安定下来。”
    “真的? 那我对她的看法错了,我一直以为她是静不下来的。”
    人们身上暴露出来的表象常常跟本质错位。陈清风误读了艾早,我一点都不奇怪。
    陈清风搬出一个大号的方形饼干盒,打开,抓出花生糖。“你尝尝。家里非让我带上不可。这哪儿是男人吃的东西? 你不嫌弃的话,统统归你。”
    “家里”,指的是妻子。妻子做了这么多花生糖让男人带上,说明对男人是巴结的,心疼的,爱的。农村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带到南京,费事巴拉地自制花生糖,是心意。
    然而陈清风轻轻地一转手,把它们全都送给了我。赠送的姿态是不领情,拒绝,至少也是没放在心里当个事。
    陈清风跟妻子的关系怎么样,他没有跟我们说过。从来不提,仿佛他的生活中没有那个女人。我还记得那年她坐在县广播站的院子里给陈清风洗衣服的样子:齐耳的短发湿漉漉披在脸上,头发下面是一个发红的鼻尖,一副粗糙发干的嘴唇。身上套着陈清风穿旧的汗衫,细薄的纤维透出里面一览无余的内容。因为使用的是搓衣板,身子有节奏地往前一捣一捣,大而稀松的乳房顶着汗衫甩来甩去,黑色的乳头跟着蹦蹦跳跳,显得既活泼又蠢笨。
    陈清风有两个孩子,女儿已经读高中,成绩不错,作文尤其好,听说在《少年文艺》上还发表过习作,题目叫《乡村的傍晚》。陈清风觉得女儿继承了他喜爱文学的基因,深为自豪,时不时地要挂在嘴上说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希望两年后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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