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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句,程玲苦读那一夜之后收效并不大,期中英语考试,她几乎是班上最后一名。
她很苦恼,向我讨教学习方法,可我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有效地帮助她。新疆那地方,可能学俄语比学英语占优势。
大二的下半学期,张根本从青阳来看我。
他现在经常出差到南京,每次来了都要看看我,有时候带点儿零食,有时候带些单位里发下来家里又用不了的日用品,卫生纸和肥皂什么的。他走在校园里,穿的是便装,头发修剪得很短,身板挺挺的,脸上笑眯眯的,很年轻,很有朝气。他喜欢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主要是看对面过来的漂亮女孩。如果看不到脸蛋漂亮的,就捕捉一些身材抢眼的。原来他到校园不是专门看我,是看青春女生。他细长的眼睛里映着翩翩蝴蝶般的女孩子,瞳仁闪得发了花,像是彩虹掉了进去,坠得眼球都累。我们班上的同学一开始误以为他是我大哥,我当笑话告诉他之后,他笑得下巴直抖,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他鄙视地说:“那帮傻瓜! ”其实他心里很得意,这我能看得出。
他这一次过来,没带吃的,却带来一个人,一个身材瘦高、文文静静的男孩。
“罗素,南大哲学系的,我老首长的儿子。”
他亲热地去拍男孩的肩膀。罗素想躲,没躲开,脸有些发红,不习惯这种亲热。
“怎么样? ”他不无得意地望着罗素,“我这个女儿算得上出众吧? 学习也好,门门都考优秀。”
我对罗素点点头。他也朝我笑笑。我心里觉得张根本有点过分,他已经在无数战友和同事面前隆重推出了我,现在居然又炫耀到了他的晚生一辈这儿。
“走,我们出去吃饭。”他用下巴朝门外点了点。
我托词:“不行,我还有实验报告没写。”
他不屑地挥挥手:“这算什么理由? 回来再写! ”
他根本不容我拒绝,把我的肩膀一掰,强行推着上路。
一路上都是拎着饭盒往食堂去的学生。食堂今天大概卖葱油饼,一股油炸面食和葱花的香味。程玲从后面赶上来:“张小晚,你要出去吗? ”
我点头:“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帮我留个夜自修的位子。”
程玲对张根本笑笑,算是招呼。她又在意地看了罗素一眼。
张根本边走边扭头看她的背影:“你这个同学不怎么样。”他笑,“你们两个站一起,一个像白萝卜,一个像红萝卜。”
这算什么样的比喻啊! 我生气地白他一眼:“我们这是工业大学,又不是电影学院,你以为是个人都是美女? ”
“那倒是。”他承认。然后他把我拉到旁边:“小晚,还没交男朋友吧? 你看我这个老首长的儿子配不配得上你? ”
天哪,原来他是做红娘来了。我偷眼瞥一瞥罗素,他长得端正秀气,皮肤细自得像个小姑娘,浓眉,大眼睛,鼻梁挺直,嘴唇轮廓分明,说不出有什么不好。可是,我也说不出他有什么好。他就像我们实验室里用的酒精,因为过分提纯,所以无色,形状宛如白水。
张根本用胳膊肘捅捅我:“别要求太高,先处处再说。”
我真的是拿他没脾气。
我们出了校门,在附近找饭馆。校门口两边的饭馆很多,都是做学生生意的,门面不大,价格也低廉,老板娘一律热情得吓人。张根本看见有一家的招牌上写着“幸福餐馆”,招呼我们:“就这家吧,这店名取得好,幸福。”他转头朝我挤挤眼睛。
这样的玩笑有点低级趣味,我也不喜欢。
我们在一张铺了塑料桌布的台子上坐下。
张根本居中,我和罗素一边一个。他左右看看,眯着眼睛笑,心满意足的样子。然后他要了菜单点菜。不喝酒,所以没点凉菜,要了一个葱烧鲫鱼,一个红焖海参,一个烩三鲜,一个爆炒猪肝,还有一个芦蒿炒香干。汤是河蚌豆腐汤,撒了很多香菜。这几乎是餐馆里价格最高的几个菜了。我惊讶他现在的出手这么大方。后来我又想,他爱面子,外人面前总要摆摆排场。
他起身去要了几块热毛巾,给我们擦手。
又把三个人的筷子拢到一起,放在茶杯里用开水烫。碗和盘子也一一烫过。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有架子,就是个平平常常的长辈。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要懂得照顾女人,就像我现在这样,知道吗? ”他发现罗素在注意他的动作,顺便教导了一句。接着他又强调:“我们小晚很能干啊,脾气也好,烧煮缝补样样拿。
得起来……”
我不安地喝住他:“爸! ”
他嘿嘿一笑,扭头对我:“好酒也怕巷子深吗。”
葱烧鲫鱼上来后,他把鱼的肚皮部分夹给我,把背上肉多的部分夹给罗素,自己夹了个鱼头在碗里啃。他咬开头骨吮吸脑汁,吸出吱吱的声音。
“你妈现在很不像话。”他又说。
我问他:“我哪个妈? ”
“李艳华啊! 她死活认定是我让菲菲怀了孕,给人家的厂党委书记写匿名信,逼人家去打胎。实际那根本不是我的种。我有那么白痴吗? ”
他居然当着罗素的面说这些,使我羞愧万分。好在罗素一门心思对付鱼背上的刺,似听非听的。
“我这一辈子,被你妈拖累得不算少。可我也算是对得起她。”他若有所思地看看我:“你这孩子运气好,艾早不如你。”
我心里咯噔一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提艾早。
“真的,她运气是真不好,我想到她心里就有点……以后你发展好了,别忘了帮帮艾早,你们终归是姐妹。”
跟我们今天见面的主题一点都不相干。张根本是不是开始老了? 他以前从来没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尤其是对我。
这一顿饭,有个陌生人在旁边,又有张根本的无原由的伤感,我心里不轻松。两个男人好像也没有吃多少,桌上最后还剩了不少菜。
张根本对介绍人的一套似乎挺在行,结了账,没等我和罗素开口,他就先发制人:“你们再聊聊,罗素你送小晚回学校,我有点事,先走一步。”说完话,他腰一弓蹿出门,唯恐我们有谁不同意。
罗素不知所措地看看我:“去哪儿呢? ”
我说:“回学校。”
他就问我,是不是还想着要去上夜自修? 我说那倒不是,夜自修的时间快过了,不过这附近也没地方可走,回学校最好。
“那好吧。”他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样子,可是也没有再提建议。
我们学校地处闹市区,八点来钟还正是热闹的时候,餐馆都没有打烊,路边卖旧书和塑料制品、针线发带的小贩刚刚出摊,卖旺鸡蛋和炒螺蛳的女人比赛着谁的笑脸更灿烂,来来回回的行人把自行车铃按得震天响,一秒钟都不肯耽搁的样子。再加上路灯昏暗,树影婆娑,我和罗素走在人行道上一点不碍眼,所以我当时的心情慢慢放松,丝毫没有搜肠刮肚又想不出话来的窘迫。
我问他:“你是本名叫罗素,还是后来才改的名? ”
他愣愣地看我:“什么意思啊? ”
“你不是学哲学的吗? 英国不是有个大哲学家叫罗素吗? ”
他这才明白过来。“不是。我一直叫罗素。”
“那挺巧合的。”
“是挺巧合的。”他又想了想,自己也笑起来。
“张根本说你大四了? 做论文了吗? ”
“在做。”
我好奇:“写什么? ”
他说:“黑格尔。”
“哦,了不起的大人物。”
“你知道他? ”
“我们也上哲学课啊。”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点不服气,他大概把我们工科生看成是不学无术的人,除了背公式什么都不懂。
他真是够聪明,读懂了我眼里的意思,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黑格尔的思想太艰深,很难绕……德国人都这样。我论文是写他,可我并不喜欢读他那些书……”
“那你用一句告诉我,黑格尔的哲学思想是什么? ”
他仰头,望着头顶上被灯光照成琥珀色的树。“现实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就是现实的。”
再想了想。“还有绝对真理。还有形而上学。”
我笑起来。他那副明白一点又不能深入浅出叙述出来的样子,实在让人想乐。
“你别笑,”他认真起来,“十九世纪末年,在美国和英国,一流的学院哲学家差不多都是黑格尔派。马克思年轻时也是黑格尔的信徒。
跟他差不多同时代的哲学家有尼采和叔本华,还有他之前的斯宾诺莎,休谟,都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