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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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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四乡八村的农民将自家的家禽山货摆了整整一条街。卖手艺的扬着笑脸,高声吆喝。还有卖年画、卖对联的。看见有人写毛笔字,他的双脚自然而然地找了上去。一个卖字的人吸引了他。那是个中年人,手中执的不是毛笔,而是排笔;蘸的不是墨汁儿,而是红、黄、绿、蓝几种颜料。用这种笔写出的字,差不多一尺见方,花花绿绿,鲜亮夺目。最奇特之处是每个字几乎都像一朵花,或像一只鸟,那一张张条幅上,好像都有五彩的活物在游动,在飞翔,又艳丽又喜庆。他听刘老师说过,这叫“字花儿”,是一种民间书法,在乡镇、在农村许多人家都喜欢悬挂这种装饰品。他站在一边看着,字写得一般,仅是圆熟而已,绝没有经过严格的临帖训练;字的颜色搭配也过于俗艳。他想,我会写得比他好! 
  在他观看的时间里,那人已经卖出两张条幅——一元钱一张。他想,一元钱,除去一条白纸,一点儿颜料,最少能挣七八角——这是五六天的工分钱啊!更重要的,这是现钱,拿回去就能交给母亲——就能买粮食,还能买笔、买墨、买纸! 
  他站在字摊儿旁边看那排笔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看中年人怎样运笔,怎样结构字形,怎样搭配颜色,一直看到傍晚那位中年人收摊儿。 
  他到姐姐家要了三块钱,又跑到文具店买了几张大白纸和几种颜料。到家时,天早已黑了。他把父亲的一顶破毡帽找出来。他看清楚了,卖字人的笔头儿是一小片毡子。他把剪下的毡子用铁片夹住,再固定到一只笔杆上,蘸上墨,在报纸上试试,不对!怎么也写不出人家那样清秀的笔画。他去找刘老师。刘老师告诉他,写字花儿的排笔上用的是礼帽上的毡子——薄,硬度适中,有弹性。农民戴的毡帽不行,又厚又软,蘸上颜料后,很难运笔。他明白了,改造了排笔,在家里练了一天,然后就上灵山镇给母亲挣钱去了。 
  他的字花儿往集上一摆,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的书法早已有深厚的根基,另则,中国古代文人常常是书画并重的,在刘老师指导下,他早已把刘老师借给他的《芥子园画谱》临摹得烂熟于心了。字花儿,本就是字与画的结合,他的基本功,远不是一般农村卖字的人所能具备的。 
  第一天,他就交给母亲七元钱。 
  可惜,好景不长。在这个贫困的地区,除了年根儿底下灵山镇有几天的繁荣热闹外,大年一过,就冷冷清清了。他真想多挣几个钱,让母亲穿身新棉袄新棉裤,让父亲喝一瓶衡水老白干,可是,就此打住了。 
  他有一个朋友,用今天的眼光看,是当年农民中的异类,他常常溜出村子去外地游荡,靠打短工过活。他对陈文增说,你的字写得再好,在咱们这儿也挣不了钱。跟我出去,咱们去山西,准能挣钱! 
  陈文增动心了。这个家太需要钱了。另外,他长这么大,一直在北镇这巴掌大的地方转悠,闭塞之极!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能出去闯荡闯荡,开开眼界,肯定大有好处。 
  过了初五,他便和那位朋友上路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山西繁峙。几百里地,都是徒步。好在他们都是在贫穷的农村长大的,也不以为苦。那位朋友说得不错,他的字花儿很受欢迎,在乡镇的集市上卖得尤其好,几乎写一张卖一张。虽然他是第一次出外闯荡,胆识却已显示出来,不论多少人围观,议论,他都不怯场,将裁好的白纸往地上一铺,悬肘运腕,一鼓作气,有时甚至能博得零星的掌声。离开繁峙时,刨去两人的吃喝,他的裤腰里已藏了一百多元。 
  出行如此顺利,他得到了鼓励。一则,想多看一些异地风光;再则,动了小小的贪心——再挣一百,今后两三年母亲就不必为过日子担忧了。 
  他们又去代县。那天正赶上大集。他们找块儿空地,摆好颜料,拿出纸笔,当场就写,一会儿就招来了一大帮人围观。又是写一张卖一张。两个卖字花儿的也悄悄走过来,一看他写的字花儿,两脚就像钉在地上,再也不动窝了。他们正卖得高兴,集市上忽然一阵骚乱,许多小贩背起麻袋,抱着柳条筐四处乱窜。陈文增还没明白,两个市场管理员已经冲到他面前,问他,有营业证吗?交摊位费了吗?一听他的外地口音,二话不说,将他们带到了市场管理委员会。 
  他的笔纸被没收了,裤腰里的一百多元钱被没收了。 
  这回,他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了。晚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围在一张桌子前,看他写的字花儿,他听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干部轻声说,这小子的字写得真好! 
  他想,这个人也许有点儿怜才之心?他走过去,说,我知道错了,放我们回家吧!那干部说,你们没有当地政府的介绍信,没有身份证明,却四处乱窜,这叫盲流儿,知道吗?回去好好种地吧!他真没想到,这就把他们放了。他遇上个好人。那干部让人把排笔颜料和白纸都还给他了,钱却全部没收了。 
  徒步走了一千多里,穿着露出大脚指头的破鞋,两手空空地回到家里,他毫不后悔,毫无怨尤。也算见了一次世面,也算展示了一次自己的能力。他深信,终有一天,他会走出这穷困闭塞的小村子,进入外面的大世界。 
  还没开春,地里没活儿,村里和他同龄的年轻人都忙于串门子,闲聊天,打扑克。他从不参与。他练字,读书。他有一本《杜甫诗选》,读了一遍又一遍,许多诗篇都能倒背如流。在以后的几十年中,杜甫,成为他最喜爱的诗人。后来,他能写楹联,写古诗,写律诗,甚至填词,他说,这都受益于杜甫——押韵、叶韵、转韵、对仗,都是在读杜诗中慢慢学会的。杜甫那沉郁刚健的风骨,也成为他创作时明确的追求。 
  读书、写字,虽然每天吃的是苦丝丝的白薯面,他仍然活得精神抖擞,只是看见母亲那过早佝偻的身影在屋里屋外忙碌,他心中难以平静。他不能看着母亲再端着大瓦盆到街坊家去要咸菜汤了。他想,还是要挣点儿钱。 
  他们这一带的人,喜欢把油布铺在炕上,用来防潮。这种油布与城市里的黄油布不同,他们是在粗白布上刷上用桐油和药材熬成的汤汁,晾干后,再在布上画上各种民俗图案,很富有民间情趣,既实用,又是屋里的一种装饰。有画门帘儿、写字花儿、印花纸的经历,画油布,他自信能够胜任。 
  第一宗活儿揽到手,令他大喜过望的是,人家给了他十块钱! 
  对他说来,画油布不是难事,难在当时灵山镇没有卖桐油的,要买得去阜平——距他家一百二十多里。那时,农村很少有人有自行车,借车就不容易,还要当天赶回——得骑二百五十里地,对瘦小的他说来,真不是易事。 
  那天,邻村一个老汉带着一大块布来了,说三天后来取。他说,不行。刷上汤汁后,布晾不干,没法往上画图案。老汉说,在天津的新女婿三天后就到,家里怎么也得有个新模样啊!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他就骑车奔阜平。那几天,正有一股西伯利亚寒流袭击华北,风也不小,他浑身是汗,不仅衬衣衬裤湿透了,棉袄棉裤也沤湿了。他在阜平买了桐油,才九点多钟。平日来阜平,他都是吃了午饭再回家,这回时间紧,他想早点儿回去,早点儿开始。天很冷,他觉得两只耳朵火辣辣地像炸油饼似的膨胀起来。顶风的时候,他趴在车把上,两个脚蹬子像碌碡般沉重,车轮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拐来拐去,有几次,差点儿摔下来。他身上湿腻腻的。他感觉到汗水在胸前往下滑动,每流出一滴汗水,就像流走一丝精力。他的两腿越来越软了。在距北镇三十多里的土道上,他再也骑不动了,晃晃悠悠下车像摊稀泥似的瘫在地上。吓他一跳!怎么身上嘎巴儿嘎巴儿响?他慌忙坐起来,只见棉袄上棉裤上都挂着亮晶晶的碎冰片——那是他的汗水! 
  凛冽的寒风从路旁的排水沟里驰过,土路对面的小杨树林子狂乱地飞舞。天上灰沉沉的,却极其寥廓,在灰色的云缝儿中,有一片片小小的闪亮。他望着那一片片闪亮处,想起自己在北京故宫看书法展览、在繁峙卖字花儿,想起柳公权的字帖,他笑了。往常,在地里干活儿累了,他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写几个字,或者默诵一首杜诗,有时还和着杜诗的韵脚口占一首顺口溜儿,这样,他就不累了。现在,他也想编首顺口溜儿,可头晕晕的,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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