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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今天不来了吗?”
妮卡什么也没听见。她已经在跟另外一个新的未曾晤面的交谈者交换信息了,提出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你几岁?”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一个人无聊地呆在厨房里。
她不对着任何人说话,这样是为了让别人能听到她说的话:
“谁也不来帮忙!没有一个人肯帮忙!”
妮卡只好不等对方的答复就站起身来。
她进了厨房,无声无息地把胡萝卜切成丝,把切好的丝全部放进锅里,然后仍是一声不吭,回到卧室继续弄她的电脑。
电脑显示屏上闪出一行字:
“我已经50岁了,但看上去不老。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对我无动于衷的。”
妮卡微微一笑,然后打字回答。她只打了半个“好”字,老妈就在门口出现了。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在音乐学校给孩子们上音乐课,所以她可能是按照音乐创作的规律来教导女儿:先是缓慢的启蒙教育部分,然后是加强部分——揭露性的扣人心弦的部分。
厨房里已响起教育曲的前奏,到房门口就开始演奏强音乐章。这回也许是由于苦闷,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决定在悲怆的乐章中加上一点伤感的成分,也可以说是为了使感情多样化吧。
照例,那充满激情的打击乐和铜管乐作为先导:
“我把一生都献给了你!献出了一生!原指望女儿长大能有出息,我将为你感到骄傲,而你……你……”此时在这激动人心的打击乐章中又增添了小提琴令人感伤的哀鸣:“天哪,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作了什么孽了?为什么你那么恨你的亲生母亲?”妮卡没有回答她,甚至连头也不回,于是铜管乐再次加盟:“即使对一个让人讨厌的售货员吧,人们也会对她说声‘谢谢’,而你呢,你最近什么时候谢过我?何年何月?”
妮卡总算把身子转过来了。
她的房间有两扇带镜子的门。当女儿转过身子时门上就并排出现两张脸:门的空当是老妈的脸,在镜子里是女儿的脸。
妈妈和女儿一点也不像。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是属于那种类型的女人,人们可以从她们的脸上看出,她们对生活无论好坏没有任何期待。既然对自己、对生活已没有太多兴趣,于是她们对自己、对生活也不苛求,依靠惯性过日子。
假如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平时注重打扮自己,换上漂亮衣服,给自己做一个时髦的发型,那么人家准会说,这是一位身材高挑匀称,还十分年轻的太太,瞧,还有一头蓬松浓密的黑发,一双富有表情的褐色眼睛呢。
可是奥莉雅·谢苗诺夫娜由于对自己、对生活不太关心,于是就过早地、自愿地把自己打扮成老女人的模样,头发梳得整齐光亮,目光毫无生气。
而且奥莉雅·谢苗诺夫娜认为,自己是教师,应该为学生树立艰苦朴素的榜样,所以在她的衣柜里找不到一件华丽的衣服。
女儿妮卡跟妈妈截然不同。先说外表吧,妮卡个儿不高,但她的身材……似乎是某位优秀勤奋的艺术大师精心雕琢出来的。大师刻意要使她成为美女,结果他成功了。
这位来自天国的艺术大师还对姑娘的脸做了精细加工。姑娘的五官制作得恰到好处,无可挑剔。她的脸型既与众不同,又有很强的吸引力,人们不能不注意到她有一双对世界充满好奇、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她那长长的黑头发——是她惟一跟母亲相同的地方——看上去似乎散乱无序,实际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发型,只有那种热爱生活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姑娘才会拥有。
但是,母亲和女儿的主要区别不在身高,不在体型,甚至也不是眼神,不是年龄。那怎么解释呢?您是否看到过放在炉灶上的茶壶是怎么沸腾的吗?茶壶看上去一动不动,可是它内在的能量使它难以抑制,它想飞,想跳,想满足某种渴望——假如可以这样来比喻茶壶的话——它就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妮卡就是这个样子。即使站在原地不动,她那好动的本能也会使她难以自制。凡见到妮卡的人首先注意的不是她的眼睛和身段,而是姑娘那股勇往直前的冲劲儿。
如果还用厨房炊具来作比喻的话,那么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就像缩在碗橱角落里的茶壶,在那里长吁短叹,几乎无法想像它曾经沸腾过,怒吼过……
“你最后一次跟我说‘谢谢’是什么时候?”奥莉雅·谢苗诺夫娜看着女儿的眼睛问。这回小提琴奏出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了,“你说是什么时候?”
“妈,”妮卡显得十分平静,“那么你最后一次对我表示感谢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我干吗要感谢你?”奥莉雅·谢苗诺夫娜实在感到莫名其妙。
暂时的中断,短暂的宁静。而鼓声还在轻轻地敲打。
“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将近四分之一世纪,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吗?”妮卡微微一笑。“你培养了一个超级怪物!真了不起!”
奥莉雅·谢苗诺夫娜没料到这场争辩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吸了一口气,但找不到答案。她只好转过身子,悻悻然离开女儿的房间。
最后,这位乐队指挥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双手。
“你还得感谢我呢!”女儿在背后大声嚷了一句。嘴里还嘟哝着什么,身子转向电脑:“差点儿说漏了嘴……”
妮卡专心地快速敲打着键盘上的字母:
“50岁是我喜欢的年龄!那就让我们马上会面吧!我再也不想过单身生活了!”
在等待答复时妮卡站起来,从“少女鸡尾酒”的宝库中取出一个用旧的长毛绒玩具熊。
小熊用自己的玻璃眼睛困惑而忧伤地瞧着妮卡。
“喂,小伙伴,我的这个游戏会有什么结果呢?”妮卡问。她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于是就在房间里踱步。“会有什么结果呢?”
显示屏上出现了答复:
“过两小时,怎么样?”
妮卡走在马路上对着手机大声地说:
“伊拉,伊尔卡 ,是我!都谈好了。现在就去约会。进展还算顺利。50岁!对,我也这么想,是个理想的人选。再理想不过了。他告诉我,他叫科利亚。为什么你觉得怪?这是很平常的名字嘛。再说这名字也不是他自己选的……不,他不会戴着‘共青团’徽章来约会的,他说只要看到银灰色长头发的人就是我。哎呀,为什么总说人家是‘公山羊’,也许是艺术家呢?不,公山羊和艺术家毕竟不一样。你听好,这个人对我想做的事来说是否合适我能一目了然。你知道民谚是怎么说的吗?傻瓜老远就能认出傻瓜来。好啦,就这样。祝我好运吧。”
妮卡选在广场见面。那里有灌木丛可以藏身,人家见不到你,你可以观察所有来往的人。
妮卡就站在那里观望着。
她看到有人过来了。当然一下就认出来了:银灰色长头发。不过没看到脸,尼古拉 像是故意地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怎么也不肯把脸转过来。
当尼古拉垂下手臂时,手里露出三枝石竹。
妮卡拿出手机……
“伊尔卡,情况不妙:他像是来参加葬礼似的带了三枝石竹。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这我能理解,可也不能这样啊……你说来说去就是‘艺术家,艺术家’……如果是艺术家带这么一束草,倒是有点创意。不过我认为,带三枝石竹当然是冒失的,但还不能作为甩掉他的理由。对不对?是啊。我也这么想,到时候再说吧。你应该知道……现在不仅要攥紧拳头,还要利用腿脚。事情是具体的,不会一帆风顺……”
妮卡从后面走近一头长发的尼古拉,喘口气,竭力装出一副疲惫的神色,也不说话,只是低声地说了一句“日安”(估计对方能感觉到她的性感)。
尼古拉慌忙转过身来。
长发下面露出一张十分瘦小的脸:嘴巴、眼睛、鼻子、额头……全是那么小样。大概,老天在制造这个人的时候就想偷工减料吧。
“您好……”尼古拉咽下一口唾沫。“真没看出来,您就是我要等待的那位?”
看到尼古拉的眼睛突然一亮,妮卡就断定,此人是个好色之徒。
“您不如说我已经等了一辈子。”妮卡勉强笑笑。“这花是给我的?”
“是的,给您。”尼古拉大概把石竹当成了花束把它递了过去。
“真美,”妮卡舒了一口气,竭力装出一副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