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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他如痴如醉地研究东南沿海地区农村的社会经济发展。他好像是一只章鱼,触角敏锐,预感到大小城市随着改革开放力度的加大,那里中西文化的交流和城乡人口的流动会越来越频繁,人们的社会生活因而会出现一个大的变化。
1996年,他在浦东新区实地考察时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这种变化的深刻性不能光靠书本来获取,而是需要研究者亲自去接触沸腾的生活,体验所处的经济社会环境。上海对社区发展研究得比较早,而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有不少可以借鉴的东西。
三年之后,他在上海大学成立了上海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想以研究上海的社会发展为主要对象培养出既掌握系统的理论知识,又能贴近社会实践的研究工作者。
1999年春节,我们到费孝通家里探望他。费老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我送给他一套自己刚刚出版的长篇报告文学《山脊——中国扶贫行动》和一个日本生产的血压计,一边给他量血压一边跟他开玩笑:“费老,您特别爱吃肥肉,血脂、血压肯定高,您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呀!”
他风趣地对我说:人爱吃什么,一定是体内需要什么。我说您这个观点不对,要这么推理岂不是说酒鬼一定是体内需要大量的酒精,烟鬼体内需要大量的尼古丁了?
他笑得皱纹都舒展开来,和蔼地说按照中国人的老传统,全家人在一起吃顿年夜饭,过了春节,人就长了一岁。这样算来,过了节我就90岁了。老实说我心里有些害怕,毕竟年纪大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是想做的事情还不少。20年前我曾经讲过10块钱的话,意思是说我希望还能再工作10年。现在一算已经过去了20年。而且从我的身体状况来看,头脑还清楚,估计再干五年不大成问题。从1957年到1980年,由于政治上的原因,我没有机会做什么工作,白白损失了23年的时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恢复了工作。上帝还算公平,到今天,归还了我20年。这20年里我做了些事情,其中一件就是重建社会学。
他翻看着《山脊——中国扶贫行动》,高兴地说:“你这本书是写中国的贫困问题,你们年轻人,哪儿穷就往哪儿去,有志气。你是一个教中文的大学老师,为什么专门往贫困地区跑呢?”
我说是受您和我父亲的影响,我父亲是中国扶贫基金会的副会长,虽然身为部级干部却几乎走遍了中国的贫困地区,为西部大开发做了很多贡献。他当年也是北大的学生,他经常教育我要深入社会,关注西部,热爱百姓。父亲让我好好地读您的著作,我是怀揣着您的《江村经济》上路的。现在很少有人能像您那样把中国的社会学事业看得比生命都重要,我们这一代人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您身上那种严谨的治学精神和无私的献身精神。
他说农村是一个大课堂,我是从研究农民问题起步的,提出了工业下乡的问题。之后,又研究乡镇企业和与之相关的小城镇建设。现在则是在串糖葫芦。
我收起血压计,打断他的话:“费老,啥叫串糖葫芦?”他说就是沿着京九铁路线上的一系列中等城市,了解它们对周边农村的辐射作用。近一年来,又想研究研究大城市的一些问题。在这些研究过程中,我的脑子里产生了许多想法,甚至想到太空里去取物资的问题。
他的手挥舞着,仿佛真的要从太空中抓回点什么。我抚摸着他的手,给他点着长寿穴位;他的手很宽厚,很绵软,很温暖,正是这双手为国家和人类创造了无与伦比的精神食粮。点穴的手法很讲究,轻了没有感觉,重了又会疼痛。我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恰到好处地打通他的经络,让这位智者永远健康长寿。
后来,我又应司法部之邀走访了全国10多所女子监狱。当我把自己的拙作《中国女子监狱调查手记》送到他的面前时,耄耋之年的费老在百忙中亲自为我作序。他说监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社会,也是社会学工作者观察、了解社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窗口。监狱中的这个特殊人群,已经被贴上特殊的标签,他们的心理、思想和行为方式已经与常人不一样了。帮助他们回归社会、回归常人的生活,就需要一个再社会化的过程。你做的调查采访工作的意义,不仅在于你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耐性和技巧,与那些女囚犯建立了一种心与心交流的氛围,从中获取了真实的资料;更重要的是在于你的调查采访活动成为这个特殊群体自我经历的再梳理过程,这是一个不断强化自身自新意识的极有意义的过程。从这个角度上说,你成功地完成了参与式的社会调查。你的调查采访活动可能对这些特殊人群的自新过程,也就是再社会化过程产生积极的作用。
费孝通不久前在广州碰到了林兰英,他们是老朋友,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林兰英早年在美国读书,是研究半导体的,搞的是通讯材料。她回国的时候从美国带回一些半导体材料,那时中国还没有半导体。这次老友相聚分外高兴。闲谈时费孝通说在21世纪里,人类大概可以实现到太空里去取回有用物资的可能。
林兰英肯定地说,这个事情不用50年,大概20年就可以做到了。当费孝通与林兰英在羊城讨论这个问题时,并不晓得林兰英已经利用人造卫星在太空里成功地制作了单晶硅,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在太空里完成这样的试验。证实了人类是能够做到从太空里拿回物资的。回到北京,他才晓得了林兰英已经取得了重大的成绩,越发觉得这次羊城对话简直太绝妙了。
费孝通怎么会想到有关太空的问题呢?原来,他为了写一篇关于知识经济的文章,翻看了不少参考书。其中有一本书是他的印度朋友哈克萨写的。他说哥白尼揭示了地球围绕太阳旋转这个事实,使人类对自己在空间的地位有了一个新的看法,从而引起人类思想上很大的改变,引发了欧洲的文艺复兴。人类可以在太空里行走,已经跳出了以太阳为中心的学说了,这就使人类认识的空间更加扩大了。
看着看着,费孝通智慧的头颅进发出火花:在这里人口的区限没有了,地球空间限度也没有了,这真是一个大问题。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这些变化肯定会影响到人与人的关系。
社区是个筐,衣食住行都可往里装
社会学所研究的是人在集体中如何生活,社会文化人类学所研究的是人在集体生活中创造的文化。文化在哪里?就是生活在集体里的人的行为和意识中,文化是代代相传的,是有子孙的,它凭靠一个个的人在他们的社会当中去表现、改变和发展着。
费孝通一生中经过了三级跳,先是从乡土社会时代跳到工业化时代,接着又从工业化时代跳到信息时代。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求社会学者紧跟肘代的步伐。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深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框架已经基本形成。中国的社会学要紧密地联系中国的社会实际。 、
1998年春天,费孝通从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辞去了所有的公职。女儿和女婿希望88岁的父亲能够好好放松一下,颐养天年。谁知费孝通的工作节奏不但没有减慢,反而更加紧张了。他把女儿叫到身边,对她说我要做几件大事,首先要把已经开始做,但还没有做完韵事情做完,好有个交待。比如继续完成1997年底各民主党派中央领导人在深圳讨论京九线沿线地区经济发展时,自己提出的要考察京九线上一系列大中城市的串糖葫芦的计划,还要写对太湖和洪泽湖水网地区的考察文章。已经答应参加的学术讨论会还要去参加,并且准备好论文。此外我还想把上学时读过的书找出来,重新读一读,补补课,然后写几篇长文章。如果时间允许再写一些回忆性的文章。
听了父亲排得满满的计划,‘费宗惠想今年的安排都是去年定下的,不好改动,今年就让父亲再紧张一年吧,明年说啥也要让老爷子好好休息休息。
两会刚一闭幕,宗惠和小龙就陪同父亲到苏南地区了解乡镇企业发展的状况。苏南不仅是费孝通的故乡,而且还是造就他成为社会学家的热土,是他一生梦魂缠绕的地方。他觉得今天的中国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工业到农村里去,成为乡镇企业;一个是农民跳出农门到工厂里去,成为城市工人。兴办乡镇企业是费孝通从年轻时就开出的使中国农民摆脱贫困的药方,所以苏南乡镇企业脉搏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