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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1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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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急中我猛地直起身子,伸手去按警铃,承载着全身重量的膝盖一下跪在了他的身上。 
  “唉哟!你想我死啊?” 
  我缩回了身子,定定地直盯着他,不出声。 
  “我知道,你要出国,嫌我拖累你了,不好开口;现在我又得了传染病了,你早就想踢开我了。”他阴声阳气。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些天电话不停,当着我的面不好说是不是?” 
  护士还没来。 
  医生说过肝脏严重受损,引起肝气抑郁,从而导致病人肾阴亏耗,肝火上扬,气血两亏,神经衰弱,引起失眠;严重时会陷入昏迷状态,神志不清。而病痛折磨,思想负担和精神压抑,使得他这些天蜷在那张小床上翻来覆去,每晚都要吃2粒安眠剂才能入睡;这折磨,对于他,对于一直谨小慎微的我都已经压抑到了快不能忍受的程度了,任何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成为爆炸的导火索。 
  “还不知道我死活时还假装忍着,做出个忠贞的样子!现在我没事了,你就没有借口了,怕甩不掉了,是不是?忍不住了!” 
  血继续往上升。 
  “要走你就走啊!别他妈的装得那么仁慈!做婊子还要立牌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在提醒他:发泄已经上升到有辱尊严的地步了。 
  “我说你这个假仁假义的贱东西,做婊子还要立牌坊!” 
  一切都凝固了。 
  “别冲动,年轻人,压压火气就没事啦。 孙大爷吃力地抬起头来。 
  “我真是贱!没日没夜地守在这里,除了我,谁会这么贱啦?” 
   “你父母吗?亏我还怕他们担心,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你妹妹吗?不是要直系亲属签字,她恐怕都不会来看你一眼!” 
  “知道她在电话里跟我说什么吗?她怕被传染!” 
  “她怕被传染,我就不怕吗?我贱?她比我高贵吗?” 
  孙大爷扬起另一只没吊针的手臂,向我挥动着: 
  “一人少说一句就行啦,这两孩子!” 
   “她再怎么样,也还是我妹妹!”他再一次向我吼叫。 
  “对啊!我算什么啊?我贱!什么东西?现在死不了,用不着我了!好!我走,行了吧!” 
  “我看出来了,你早就想走了!滚!你滚!” 
   
  我愤恨地回到了家,再也控制不住委屈和愤怒,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嚎啕大哭一场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关了手机,一觉从下午四点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九点。 
   面对父母一脸的关切和苦口婆心的唠叨,我没有说程刚得了什么病;最后我要父亲买了三天后去慕尼黑的机票,直到这时,泪流满脸却一脸疑惑的母亲紧紧地抱着我,身体直发颤: 
  “我的……宝贝……女儿……” 
  而父亲竟然像个孩子般跳起,打了个响指,手舞足蹈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才是我的女儿嘛!”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8 
   
  临离开的前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又来到了医院。我原本只想再悄悄地看一眼他,看一眼可能没机会再见的爱人;看一看孙大爷和黄医生母子。 
  可这一眼,却让我的生活再一次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程母坐在床头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嘴不停地嘟囔着;而他脸色一片乌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里插着氧气管。 
  “圆圆来了,怎么不进去?” 
  一向沉默稳重的程父惊醒了呆在窗口的我。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 
  程母看了走近床前惊慌的我一眼,阴冷着脸,没搭理,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程刚,你怎么啦?你睁开眼说话啊!?” 
  我忘记了辛苦和委曲,忘了所有的怒骂和侮辱,一下扑上去,使劲地摇晃着他的身体。除了氧气的呼呼声和胸口起伏外,他没有其它的反映。我淌着汹涌的眼泪,疑惑地问: 
  “前几天不是已经过危险期了吗?怎么会这样呢?” 
  “医生说是肝昏迷,打了镇定剂。”程父轻声的回答在我背后带着沉重的哀伤。 
  “肝昏迷病人会神经错乱,乱蹬乱打,六亲不认,有的大小便失禁,撕扯自己的衣服。”孙大爷补充着。 
  我痛苦地俯下身去,将头轻轻地贴在他的面额上,并用手臂支持着自己的身体贴在他的胸口。 
  那是我曾经无数次撒娇依偎过的结实宽厚的胸膛! 
  那是我耍赖时用力捶打都健壮得不会摇晃的依靠! 
  可怕的病菌却在倾刻间使它们悄无声息地塌陷了! 
  我开始埋怨和憎恨自己,捶打着自己的身体,眼泪滚了下来。 
  “医生已经用过药了,这是权威医院呢,很快就好了。”孙大爷清楚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 
  “哟,出国这么快就回来了?”高跟鞋的脆响比咪咪的说话声要早传进病房,我起身擦眼泪,突然看到床头挂着个鲜红的丝线串着的八卜铜盘和一把铜剑。 
  “都怪我,我不该走开……” 
  “别弄得跟真的一样!”咪咪讥讽着。 
  程父在一旁拉扯着她的衣服: 
  “别说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哭什么哭?丧气!我哥福大命大,死不了!” 
  我又选择了留下来,而没有去理会咪咪;她向来我行我素,说话尖刻;程刚说过: 
  “她再怎么样,也还是我妹妹!” 
  给他换洗了尿湿的衣裤后,我又像两天前一样,在厕所病床走道医院食堂来回数次穿梭:收拾蚊帐,折叠钢丝床;洗漱;记录前一天的便量,把呈褚红色并散发出浓烈腥骚的便液倒掉,清洗消毒便壶;与以前扶他去洗手间后正对着他端着便壶不同的是,现在我要搬起他的双腿弯曲成弓形,然后将便壶搁在床上,还得学着医生的嘘嘘声;将小便倒入容器中,用塑料袋封住,冲干净便壶扣在容器上。 
  “他现在是特护,也就是病危!” 
  入院第二天医生的话又刺着耳膜,半夜我实在睡不着,轻手轻脚地下床,借着走道里的光呆望着蚊帐里安静的他;然后沿着医院的小道漫无边际地游走,秋风掀起我的衣衫,一丝丝清冷袭遍全身,皮肤紧缩,我双手交叉捂住胸口,黑暗团团袭滚过来,让人窒息;而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声不吭,不知痛痒;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宁愿听到他粗犷的谩骂。我张开手臂没命地奔跑,身体触碰着无尽的黑暗和虚空,感觉自己就是夜空中原野上浮动的幽灵。 
  我的苦闷和酸楚找不到一条排遣的通道,难道我虔诚的祈求和赤热的爱情捕捉不到一条游离的生命吗? 
   
  9 
   
  第二天中午,我那心急如焚的父母最终气急败坏地找到了病房: 
  “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气死啊?”父亲暴跳如雷。 
  “只差三个小时就要起飞了。”母亲在一旁气喘吁吁。 
  我惊惶失措地起身,想让父母坐下,手却还抓着昏迷中的程刚。 
  “先歇口气,什么事都好说嘛,瞧这两孩子可怜的。”做完MIR透视靠床斜躺着的孙大爷看到事情不太对劲,一边打圆场,一边起身搬椅子给我父母。 
  “要走就走,没人拦着!赖在别人头上?!” 咪咪刚送饭过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在一旁兴风作浪。 
  “是谁没大没小的,这么没教养!”父亲见我听了咪咪的话不作声,气愤更盛,摆出了一贯的领导尊严。 
  “我们不如大户人家!什么教养不教养的,能当饭吃啊?无病无疾的活着就好!”程母一下从门后窜出来,护着贴在她身上的女儿。 
  “还嫌折腾得不够吗?”程父的心烦意乱看不清由头。 
  “都别说了,快点啊,没时间了!这孩子,说跑就跑了,也不说一声。”母亲埋怨着,俯下身来拉我;我整个人立了起来,可程刚平躺着的身体竟然也跟着我向床沿边移了过来,我和他的两只手还紧握在一起。于是母亲和我一起轻轻地把程刚的身体往床里移。 
  父亲一步串过来,一使劲想把两只手掰开,可几次都无济于是。原来昏睡中的程刚一直紧紧地抓住我的两个指头。 
  “啊?怎么会这样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光一下子聚集在我们的手指上,病房里一片寂静。 
  我的眼泪刹那间涌了出来,不顾一切地俯下身紧紧地抱着他,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 
  母亲紧贴在我身后,一边扶着我,又想向外拉开我的身体,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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