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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不能死,有什么救治的方法吗?〃
我留在医院照顾到早上,父亲和伯父送走医师后回家。
这时候关于弟弟们的情形,我的记忆模糊,大概为了避免见到临终的场面,已预先让他们见了〃最后的一面。〃母亲不断地说:〃我要活着,一想到保儿(幺弟的名字),我无论如何不能死!〃生存的意志戴着义务感的面具。然后母亲睡了。早上七点父亲来替换我回家。让我睡一觉,下午二时再去医院。
从下北泽到白金,可利用那时候开通的井之头线交通工具到涩谷较近。但既然有四十八小时的余裕,我想临终前给她买中村屋的苹果派,便转车到新宿。包苹果派的当儿,我喝了一杯咖啡,搭电车去医院。
到了病房,阿姨红着眼睛出来:〃你去那里?耽搁了时间,我打电话回家问,回答说你已经来医院了。临终安静。〃
三十分钟前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据说:母亲最后的一句话是:〃对不起!〃
我把那盒苹果派摔到地上,苹果派和盒子并没有摔坏,盒子用包装带绑着,只在地上滚了两三下而已。
〃完了!完了!〃我伤心地嘟喃。
父亲和伯父脸色还算平静,临终时激动的心情大致已过去了。
我后悔绕去新宿。
母亲咽气后,当时的样子,我的记忆里完全模糊。
照医院的规定,遗体应即放入太平间,然后才能搬回家,因为特别处理,允许可立刻运回家。父亲和我同乘着医院的车子,父亲坐在她枕边,我坐在母亲脚边。车子启动,我眼泪静静地溢出来。
我的反应迟钝,总是比人家后哭。父亲看我无声地哭着,过了一会儿,说道:〃这次你孝顺地悔改了,妈妈死而无憾了。〃
〃悔改〃、〃无憾〃的形容词并非正确,父亲面对这种事情,不知道其他的说法,他只在歌舞伎和新派悲剧看过这种场面而已。
父亲向下北泽的葬仪社,订做了最高级的葬仪装饰,棺木是那时新流行镶有玻璃的型式,可以看见周围堆着鲜花的死者的脸。我不赞成这种装置,不得不一直看着亡者的脸,对我而言是痛苦的。
守灵夜的晚上,伯父、叔叔几次揭开母亲脸上蒙着的白布,看她的遗容。父亲站起来走到纸门边:〃我要对阿鹤说话,你们听着吗!〃他说到这里又从纸门边折回来;〃阿鹤!你怎么就死了呢?〃父亲坐在尸体旁边说:〃你走得多快,至少应该让你再安乐十年。我让你吃了很多苦,我几次面临困境时想死,多亏有你的帮助。你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在家时成为外婆的牺牲品,跟着我又过着穷苦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宽裕了,轻松了还不到十年,至少应该让你再活十年。〃
父亲哭了,伯父、叔叔也都落泪。伯父对着亡者的遗容欠身说:〃弟妹,你听到贞三郎的话了吧?请满意地成佛吧!〃
叔叔出身农夫,他也哭了。
〃我每次出差都来这里过夜,三嫂从没有一次不高兴。〃
〃真是去得太快了。〃父亲叹息。但翌日葬礼完毕:〃不过妈妈也许死得正是好时候。爸爸的运气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姊姊对我说,我们两人在盥洗室。
父亲在一九二○年,股价暴落时的〃抛售〃,三个月中从一百元的本钱赚了一百万元。这是被夸大的说法,事实上最多也就是筹集到股票经纪行的三十万元保证金。由于父亲喜欢购屋建房子,那时连妾宅,他一共拥有五栋房子。现钱有限。母亲去世翌年的一九三一年,为了弥补每月的不敷支出,又从事久已洗手不干的投机冒险,一举失去房产。即使是在父亲的全盛时代,母亲在亲戚面前都那么谦卑,这些亲戚都变成债权人后,母亲将如何?
姊姊跟我说的话被父亲听到了,父亲失败后说:〃那时文子说,妈妈也许死得正是时候,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父亲这时也感到自己的全盛时代已经过去了。母亲在大家惋惜她的时候去世,也许是幸福的。
母亲去世后,我因为不必顾忌深夜回家母亲还等着未睡,悠悠两三晚不回家。父亲完全不指望我〃悔改〃。
两年后,幺弟的上嘴唇生面疔,父亲住在小公馆,我因为前晚深夜喝醉了,熟睡着,女佣粗心,没有注意到他的上嘴面疔,送他出门去一夜两天的修学施行,回来一周后幺弟便死了。父亲在小儿子的灵前默然垂着良久。
七年后,父亲在同一医院逝世。
我由于对母亲的爱慕之情,以自己是艺妓之子而自豪。
今天我四十二岁了,对二十年前去世的母亲爱慕之情仍然历久弥深。即使是现在当我处于感情的困境时,心里不禁会求母亲:〃妈妈,帮助我!〃明知这样说也没有什么用,但还是产生使心情平静下来的效用。
刺绣〔日本〕岛崎藤村
岛崎藤村(1872-1943),日本诗人、小说家。本名春树,长野县人。明治学院毕业。1893年,与北村透谷等创刊《文学界》杂志。发表诗、随笔。1897年刊行处女诗集《嫩菜集》,继而推出《一叶舟》、《夏草》、《落梅集》等诗集,在日本的近代诗史上留下辉煌的业绩。以长篇小说《破戒》确立小说家地位,成为自然主义文学的先驱。
大忽然醒了。
快要天亮了。他躺着,听着雨打木板套窗的声音。初春的雨使他醒过来。他独自在被窝里听着柔柔的雨声。一夜蜷曲在被子和薄薄的棉睡衣里,他把身体伸直,舒畅地躺着。醒来躺在被窝里感觉很舒服的时刻。觉得手脚懒懒,把已伸直的脚,还想再伸直些。像泥土里的虫一样,他的生命从睡眠中爬出来。
大已过了五十岁。但器宇轩昂,无逊于壮年人,看不出此后将越显得年轻,或将迈入老境。他没有足以托靠的儿子,分配财产的乐趣也付诸阙如。这年纪了,常人难免会容易想到未来就这般下去而死吗?但正如他常说的,〃还没有衰老〃,他精力旺盛,经营过种种行业,甚至现在还梦想来新创些什么。他静静地躺在被窝里,等着佣人和住宿在家的工读生醒来。
不过醒得早,只有这点大觉得还是年纪大了,他这样想着,雨声停歇时,他已经起床了。
不一会儿,他从自己的房间,走到雨后静静的院子。他把气味柔和的好空气深呼吸入宽广的肺里,长而浓密的头发变成灰色了,染发麻烦,但他经常修整头发,每当把垂到额际的头发拢上时,便觉得与年轻时一样的快感。青草冒出坚硬的地面,绿芽抬起头,春回大地。他感到自己的心里涌了一股暖暖的舒服的感觉。
大照例去公司巡视,他从在根岸的家里到京桥,在公司里处理一些事情后,要出去办事,走出银座街上时,身体舒畅,腰痛也忘了。手脚轻快,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在商店的橱窗前走着,走到了尾张町。街上,穿着流行服装的三三两两的女人、年轻的夫妇、外国妇人、行人来来往往。忽然他看见一个梳着丸(已婚妇女的一种发型)的妇人在店头购物。
大看了那妇人蓦然一惊,那是三年前分手的妻子。
要闪避也没有地方。她回头看看以前的丈夫。大吃惊,装作像看见又像没有看见的样子,快步走过去,全身像触了电似的。
〃阿璇―――〃
他的嘴里叫着她的名字,走了约五十公尺,回头看,柳荫路上垂着悦目的黄绿花,两个女人走向对面的电车路。。。。。。其中之一大概是她吧。。。。。。
她看来还是年轻。那当然,跟大结婚时年方二十岁,分手时她二十五岁。后来她嫁给一个医生,也住在东京,这些大都听说了。分手三年来,一向所不知道的她的消息,这时闪现他的头脑里。她披着流行的浅颜色的披肩,他想像着她跟着怎么样的人生活,家庭如何?
她现在幸福吧。。。。。。无邪的小鸟。。。。。。
她走后像火熄了的家庭。。。。。。暗淡寂寞的日子。。。。。。这样想着,大怪自己为什么让那样可爱的小鸟逃了。。。。。。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她。。。。。。大看到成为别人的妻子的阿璇,到了现在才这样想着。
下午大回到公司,车夫已拉车子来等着他了,他已经没有心情坐车各处跑,原想去银行也懒得去了,要走访一家公司的人接洽一些事情也打消了。草草处理完毕,便让车夫送他回家。
大当初要跟她结婚时,曾遭长辈亲戚激烈反对,关心他的朋友也劝他多考虑。然而他还是选了比自己年轻一倍以上的女人,没有什么比得上快乐的结婚。两人从这样开始的结合,到不幸分手的结束,三年前的悲哀,和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