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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
董老师把那张轻飘飘的化验单往地上重重一掷。
“你什么意思?”
烧饼把被董老师掷在地上的那张化验单拣起来,问。
“自己看!”
董老师说意思都在里边了,你睁开眼好好儿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
烧饼又说,看着董老师,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就是你女儿的化验单。”
董老师又看了一眼烧饼,说你是不是还不明白?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化验单怎么了?”
天有点热,烧饼的鼻子上开始冒出一点一点的汗,她打烧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我A型,你B型,笑笑应该是什么血型!”
董老师说这点常识想必你应该有吧,虽然你只不过是个打烧饼的。
烧饼的脸一下子大红了起来,一口气顶上来再也下不来,身子往后挺着,有点儿僵。
“你说说你女儿应该是什么血型?应该不应该是O型?”
董老师盯着烧饼,又问。
“啊呀、啊呀、啊呀!”
烧饼马上就“啊呀”不出来了,她的眼睛已经说不好在看着什么地方了。
“你什么意思?”
烧饼的声音变小了,她这人从来都是大嗓门儿,说话,笑,打哈欠,都是大嗓门儿,这时候她的嗓门儿倒小了,这说明她的心里已经虚了,她看看周围,她不愿意周围那些邻居听到她和董老师的对话,她希望他们马上走开,但他们更近了,围得更近了,他们觉得该有好戏看了,小镇里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家长里短在他们就是难得的山珍海味。
“什么意思!我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董老师大声说,抓住了别人把柄的人都是这口气,还不说他心里那股气。
烧饼怔住了,她明白董老师已经气到了极点,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手在抖,董老师突然又狠狠看了一眼烧饼,问烧饼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董老师一连问了好几个什么时候。
烧饼当然记着这个日子,并且,马上小声说了出来。
“九三年八月。”
“对!已经十五年了。”
董老师又用很大的声音说:
“你知道十五年是什么意思!”
烧饼心里都明白过来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身子有些发软,她推开董老师,想过去开门,她想赶快让自己和女儿进家,进了家就是另一个世界,她不想在邻居们面前丢人现眼,但她手里的钥匙已经打不开这个门了,门锁已经换了。那扇门已经不认识她了。
烧饼吃了一惊,转过了身,小声说:
“啊,董文明,你把门锁也换了?”
“是!你骗了我十五年,我未必就不能换把门锁!”
董老师站了起来,说。
“你不让我进门可以,但你得让笑笑进家呀。”
烧饼又小声说。
“笑笑是谁?我问你笑笑是谁?”
董老师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儿,更火了。
烧饼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她说:
“笑笑是你的女儿呀!”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还想骗谁?”
董老师把手猛地朝天上一扬,手就停在了半空,但他还是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周围的邻居们却都一下子笑了起来,但他们马上都不笑了,他们都看着董老师的女儿董笑。董老师的女儿董笑的脸在那一刹间是那么白,白得像死人,她好像不会动了,她就那么背抄着手,靠着墙站在那里,好像是,挪一步都不行,挪半步都不行,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在飘起来,头快要朝下了,人已经在空中翻筋斗了。
“笑笑!”
烧饼叫了一声。
“笑笑!”
烧饼又叫了一声。
“走,笑笑!”
烧饼下死劲拽了拽笑笑,她要去搬救兵了,这局面,她恐怕对付不了。烧饼拽上笑笑往院子外走,董老师却把脸转到另一边去,看着另一边,两只眼亮得出奇,他这样的眼神说眼神已经不准确,说是子弹还差不多。
院子里的那丛芍药,已经快开谢了。
二
离很远,董老师就能听见是他母亲来了,他冷笑了一下,他料定了烧饼就会来这一手。董老师的母亲已经很老了,老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八十几了,是烧饼搀着她,她已经走不快了,东倒西歪地走着,但烧饼希望她能走得快一点,最好能快步如飞,所以看上去倒像是一次绑架。董老师的母亲一边东倒西歪地走着一边激动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好儿的把床锯了?啊,为什么?”
董老师已经拿准了烧饼会去做什么,所以他在她走后就一直没有开门进家,一直脸红红地坐在那里,他知道他要是开了门,烧饼就会把他母亲直接搀到屋里来,然后就再也不会离开。董老师已经想到这些了,所以,他就一直在门口坐着,后来就有人在他旁边打起扑克来,这些人说是打扑克,心却始终在董老师这边,是一心二用,是花开两处。
董老师的母亲被搀过来了。
“阿大!听话,你把门开开。”
董老师的母亲用手里的拐棍敲了敲那半张床,对儿子说。
“我为什么开门?”
董老师对母亲说。
“你得让小张和笑笑进家。”
董老师的母亲说。
“这根本就不是她烧饼的家。”
董老师说。
“胡说!”
董老师的母亲说你们谁也不要气我。
“我怎么气您?您想没想是谁骗了我整整十五年!”
董老师忽然动起气来,用一只手“啪啪啪啪”拍着胸脯,他一急就开始说家乡话了,很快,快到人们都听不懂。
董老师的母亲倒不说话了,吃惊地看看烧饼,又看看儿子,她不知道儿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肯定是有事了。
“什么十五年?”
董老师的母亲问旁边的人。
“十五年就是十五年。”
旁边的人笑着说。
“十五年怎么啦?”
董老师的母亲又说。
“十五年就是过去了十五年。”
旁边的人又笑着说。
“是不是小张打了十五年烧饼?”
董老师的母亲又说。
旁边的人就笑得更厉害了,笑得“哗啦哗啦”,说那当然是,这镇上谁不知道你儿媳烧饼打得最好。这时有人把董老师的母亲搀到一把竹椅上坐了下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钟了,太阳光黄黄的要多温暖有多温暖,董老师屋子的东边那六棵白杨树上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碎叶子,董老师种树的时候,人们还说怎么不种几棵果树,不说吃果子,有花看也好。但董老师还是种了六棵白杨,白杨树也不难看,树干直溜溜的,春天的时候,树上总是挂满了给风刮起来的塑料袋子,人们就总是看到董老师用根长的竹棍子往下够塑料袋子。董老师的母亲已经在那边展开了她毫无结果的调查,但没人敢对她说什么,虽然都是些她看着长大的老邻居的孩子。董老师的母亲虽然老了,但她也明白是出事了,她看到不但是床,还有那个红漆梳妆台,上边画着绿牡丹,还有盆盆碗碗,甚至还有一个淡绿色的玻璃泡菜坛子,还有行李和包袱,都给放在了外边。出什么事了,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儿子这个家要完了,她想知道为什么,又没人肯告诉她,她看看那些东西,忽然觉得委屈,委屈对她而言就是感情的洪峰,她忽然开始抹眼泪,要决堤了,紧接着,她也许要哭出声了,如果哭出声,她会把声音越搞越大。
“您哭什么哭?这事儿跟您有什么关系?”
董老师用家乡话烦躁地对他母亲说。
“那你就把门打开!”
董老师的母亲扬扬拐棍。
“您回家吧。”
董老师说要是这个家能一锯两半我也会锯了,但这个家不能锯。
“为什么?”
董老师的母亲看着儿子。
“因为这套房子是我父亲的,我没资格,因为不属于我,所以不能一劈两半儿分给她,要给,也只能给阿小,既然出了这种事,她休想分到一片瓦。”
董老师看了一眼旁边的烧饼,这话是说给她听的,里边有法律的意思。
“你说什么?房子为什么不属于你?”
烧饼吃了一惊,拍拍手,说董文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去理解吧,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你最好去法院理解一下。”
董老师又扬扬手,对烧饼说我和你只能到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