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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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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之前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我等待接受姐弟之间的亲近,或者冷漠,或者听他对父母的抱怨及仇恨。可我没得到这些。他笑呵呵地认出了我,笑呵呵地叫了我姐,没有对故去的父母表现出任何兴趣,连任何贬义的词汇都没有。
    姐,谢谢你来,我知道你会来。他说。
    这个弟弟在读大学,妈妈的远房叔叔一直在抚养他,供他的生活和学习。妈妈的叔叔已经很老了,老得走路要依靠拐杖,老得只能和我说几句话就疲劳。
    姐,我快自立了,再有一年我就毕业,我应该找工作来回报老人家了。弟弟说。
    我没说出来我有很多钱,我不想让弟弟立刻觉得自己再次被别人“罩”着。他看上去是个典型的阳光男孩,应该让他继续阳光。
    他是中国的男孩子,他完全不同于那些俄罗斯的男孩子。我这样想。
    我很庆幸,我很快喜欢上了我的弟弟,我觉得我很幸福。
    2003年的一月和二月,我和弟弟在一起。他走进我在昆都刚租下的办公室的时候,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他不问我的生意,只和我聊天吃饭,倒是我在不停地询问他在学校的情况。
    春节的长假里,我们一起去了滇西北的大理和丽江。在登上玉龙雪山的时候,我有了高原反应,胸闷,恶心,缺氧使我不得不早下山。
    冰雪,我并不陌生,俄罗斯的冰雪我经历了多年。但高原反应我很陌生,突然袭来的难受让我想到了死亡。我曾眼看着妈妈和爸爸的死去,对于死亡,我恐惧,甚至崩溃。
    姐,过一段时间,这些反应自然就会消失了。弟弟说。
    你可能想到别的什么了。其实只是高原反应,很多人来这里都和你一样胸闷气短,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弟弟说。
    姐,氧气机有卖的,等我给你买。弟弟说。
    姐,你这样脆弱,可不像干事业的人。弟弟说。
    弟弟说话的时候像一个成熟的长者。他扶我上床,给我盖上毛毯。丽江的天气早晚很凉,弟弟的手掌却热乎乎的,让我安稳。我不知道是不是亲情给我们带来的和谐,在丽江的日子里我体会最深刻的就是和弟弟的亲情。
    一直想问问妈妈的叔叔,是什么原因我原先不知道我有这个弟弟,但妈妈的叔叔目光呆滞,我不敢去掀动他的心。往往这样的故事都是有一段伤痛在里面。我也不敢问弟弟——他也从不问我爸爸妈妈的事情,好像他已经忘记了他们。我想,一些事情他应该知道的比我多,他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对我说。
    心中有一个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它。
第二章 弟弟龙阁
    爱玩的人都知道昆明郊外有个名气不小的休闲场所叫“龙阁”,那里是整个昆明唯一能找得到俄罗斯人的地方。龙阁里面的俄罗斯歌舞团在那里持续了多年的演出,演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但他们一直持续。
    这并不是人们传说中卖春的地方。弟弟说。
    娜达莎说,这里的姑娘们全部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舞蹈演员,他们跳的舞也绝不是艳舞,唱的歌永远都是中国人熟悉的俄罗斯歌曲。龙阁里面俄罗斯的东西全部是体现俄罗斯文化的东西。
    娜达莎是我在昆明结识的第一个俄罗斯朋友。我去龙阁,带着我弟弟去,我用俄语和她们说话,娜达莎第一个上前和我说话,她的笑容让我想起了莫斯科。
    弟弟领我来到了龙阁,他说姐姐你不用寂寞,其实你想说俄语在龙阁就可以说。
    我没对弟弟说过我想说俄语,但弟弟知道我说了很多年俄语。他说,一种语言一定有它自己独有的魅力,不说,可惜了。
    在认识弟弟之前我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感动。我在昆明说,我感动。
    爸爸让我回昆明,并没有说要我干什么。他来不及说清楚需要我做什么就死去了。我带着爸爸留给我的钱回来,最先想起做的事情就是开一家广告公司。我学的是美术,在“麒麟城”里我也学到了很好的管理经验,我想我能做起来。安娜姐对我说,你需要帮忙的时候要找我,你的性格经过磨练后你可以做得成和你爸爸一样的大生意。但你是一个人。记住你的安娜姐。我说好,我说安娜姐你也该回中国了。
    安娜姐没有回中国,她去了波兰的华沙,在那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中国餐馆。
    娜达莎说,你们中国人是伟大的,他们可以渗透到世界的任何地方。我说,你们也一样,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不是优秀的。
    我说,你们在比中国晚几年接触到开放,但你们确实掌握了机遇,比方你们敢闯荡在中国,闯荡到云南这样边远的地方,你们的渗透力并不比当年的中国人差。
    人都是一样的。娜达莎说。
    龙阁的客人中,外国人并不多,中国人对俄罗斯人的兴趣也明显从文化转移到美女上。龙阁的俄罗斯歌舞团中美女如云,慕名而来的客人中有八成以上是要看看“金丝猫”的姿色的。娜达莎已经习惯了客人们的眼光,她有个十分恰当的认可,她说,同样在外面流浪,在中国是天堂,比在东欧和阿拉伯世界的俄罗斯人,在中国生活和工作,简直是幸福。
    仰慕东方文化的俄罗斯人对一个原本根就在东方的人说东方,我觉得滑稽,还有点脸热。
    姐,你会很快熟悉中国的,尤其是云南,这对你一点也不难。弟弟说。
    预感中,弟弟会成为我第一个知心的人。
    我想拥抱弟弟。但,我没伸出手臂。
    昆都,龙阁。我基本往来于昆明的这两个地方。这是我来到昆明后能记得住的地方。我努力回忆我刚到俄罗斯的时候是怎么过的第一个春夏秋冬,那时我七岁,我应该懂事了,记得爸爸说我懂事了。
    对了,那时候,我有爸爸,我有妈妈。
    可现在,我也不孤单,我有弟弟。龙阁里我的弟弟和我说,姐,你现在有我啊。
    弟弟的笑脸太阳光,我在国外没看到过这样的阳光笑脸。我想,我是沐浴在阳光里。
第二章 弟弟赌局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创业,我觉得是在进入一个赌局。
    爸爸是开赌场起家的,只有几年就为我赚了上千万。这些钱如今变成了我唯一的资本,我在昆明也只有这些资本。我靠我的雄厚资金享受到了云南对外商的最优惠政策,政府官员们劝我去投资更大的生意,我说,我最好从最基本的生意开始做,这样的生意在昆明也并不是没有前途,昆明有全国著名的“风驰”广告公司,有业绩不凡的“光点”广告公司,我为什么不能也做好这一行?
    我开始我的赌局。
    弟弟说,姐,别怕,我陪你赌。
    在波兰的安娜姐在电话里对我说,细艳,我支持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回去。
    在圣比德堡休假的舒拉妈咪在电话里对我说,细艳,干什么事情都有风险,怕是没用的。
    细艳,如果决定留在中国,那你物色一个男人结婚,那样你会轻松很多。舒拉妈咪说。
    妈咪,如果我决定留在中国,物色一个男人是早晚的事,但物色早了,也许会影响我的事业。我说。
    我说,妈咪,我现在有了弟弟。
    在“赌局”刚刚成为我和弟弟的口头语的时候,弟弟被车撞倒。
    弟弟在医院手术室门前拉住我的手说,姐,我一直在赌,我赌我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能生活,我赌我总有一天能见到姐姐,我赌我能坚持到大学毕业,我赌我一定能有圆满的爱情。可我,没想过我赌输掉,没赌我能死。
    我突然哽咽起来,看着弟弟满是鲜血的脸,那鲜血遮挡了他脸上的阳光,我看不清楚他的笑容,擦了泪水我也看不清楚。
    我也在赌,从小跟着爸爸妈妈赌异国的生活,后来跟着爸爸赌生意上的成功,再后来只身来到中国赌未来的生活,但我没赌我会失去我刚刚找到的弟弟。
    没有人愿意在赌局中赌自己输掉。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鲜血,它竟然流在弟弟的脸上。
    弟弟手术失败。
    弟弟成了植物人。
    昆都的办公楼里,午夜,我把自己留在黑暗中。广告公司的各项批件在傍晚全部拿到了手,我却没有心思继续下去。接下去的程序应该是正式招聘员工和制订公司的管理细则,电视台和报纸的广告都已经策划完毕,就等我发。
    我该继续吗?弟弟的病耽误不得,他还在发烧,不停输液。我的公司刚刚“起搏”,也正在“输液”。
    我把电话打到波兰,打到了安娜姐的家里,我忘记了时差,直到听到她睡眠被惊醒后沙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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