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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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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坐下了,放心地扭动了几下屁股。我突然想回忆经血第一次冲出来的体会,终于没回忆起来,心想那血液一定也是热的,至少和我自己当时的体温一样。心想,大概就是因为和自己的体温一样,才没有让我产生或凉或热的印象。
    我爸爸死了,我来到了昆明,按我爸爸的话说,我是回到了昆明。
    巫家坝机场有些简陋,走出机舱门的一刹那,我被高原的热流冲击了一下。这个温度和我的体温不一样。从北方到南方,我有准备,但准备毕竟只是准备,当面对南方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眩晕。
第一章 眼睛的日子我的“办公室”
    十年前,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在“麒麟城”。
    我连续的、长时间的“敬业”精神,使爸爸感动了。于是我在“麒麟城”有了自己的一间“办公室”。这间屋子在爸爸办公室的对面。屋子里有一组漂亮的塑料家具,有一对皮沙发,还破例放置了一台14寸的SONY电视机。皮沙发合并起来足可以组成我睡觉的软床,我已经在等爸爸的过程中不止一次地享用过这张软床。好几次,我睡到天亮。
    “麒麟城”在悄悄地改变着。俄国的法律在改,“麒麟城”也在改。大厅里橘红色的主色调被渐渐地用深绿色代替,博彩用的台案渐渐地加大、增多。我和同学们在暑假里去波罗地海疯玩了二十天后,回到“麒麟城”时终于看见了大厅正中央的“轮盘”。我站在门口端详了好半天,头脑里出现的是在VCD上看到的电影中香港澳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连大厅顶上悬挂的工艺灯都像电影里的赌场一样堂皇。
    莫斯科《晨报》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二日报道:
    第一家由中国投资方独资经营的“卡西诺”开业,该赌城被投资人用极具东方特色的名字“麒麟城”注册……
    那是开业时的轰动。我在我的“办公室”的门上贴上了字条,上面写明“此房间非业务部门”,以应酬老是敲错门的来访记者。但还是被别人走漏了我是“公主”的消息,我被两个难缠的年轻记者紧追,我只好拿出《三角函数》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我是中学生”。
    我的“办公室”门钥匙放在爸爸那里一把,放在安娜姐那里一把。于是爸爸也躲进我的房间里来,还没等和我说几句话,安娜姐也做贼似的开门进来,看见爸爸坐在我这里,瞪着眼睛板住面孔,终于控制不住开心,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安娜姐对我说:“乖乖,给我们望风吧,望到那些讨厌的记者们离开赌场为止,我们要自由和清静啊!”
    我说:“好的,你们可以看电视消遣一会儿啦,我在走廊里多晃几趟。”
    我出门反锁上“办公室”,在楼上楼下转。“麒麟城”真的好大,我转了好久,站在二楼的栏杆那里看大厅里的纸醉金迷。有人赢了,服务生送上香槟酒;有人在牌桌上凝神犹豫手中的点数;有人输掉手里的筹码,气急败坏地用表情发泄……一伙年轻的中国人走进大厅,径直走向轮盘,庄家不停地按着铃铛提示下注,几个人危襟正座,摆弄着筹码,举手投足间,分明是从电影里学来的做派。我问身边走动的酒吧服务生那些“特酷”的男生是什么人,服务生嘿嘿一笑说,不是什么人,就是电影看多了。
    身在异乡的中国人各自有各自解闷儿的方式,赌场,也许很能迎合这个人群。我不知道爸爸是被什么东西启发的敢做这个在中国本土完全不允许做的生意,是不是爸爸也喜好赌,或者爸爸赌的更大。
    我没看见过爸爸赌博,甚至没看见过爸爸打麻将牌,我不知道爸爸的手气。我极力回忆在我小的时候和爸爸“猜大小点”,我记忆中好像爸爸和我输的一样多,好像都是妈妈在赢。
    我的“办公室”里还有妈妈的照片。因为我时常看看她,心里就觉得安稳。实际上,妈妈给我的印象除了那张黑白照片和那句话以外,已经没有什么了。我在妈妈去世的时候还太小,小的连自己都记不住自己。
    我把妈妈的那句“遗言”写在了妈妈照片的后面,因为妈妈为这句话强调了三次。她病重的时候我有预感她将死去,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我的预感最强烈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记住了这些,以前妈妈强调过十次百次的话我都同样给忘掉了,唯一的这句话我没忘。
    大厅里也有年轻的妈妈领着孩子在餐桌上吃饭,我又去回忆妈妈什么时候牵着我的手散步,但最终还是没有记忆。
    晚上九点以后,“麒麟城”真的很热闹。熙熙攘攘的赌徒们毫无忌讳地在大厅里喧闹。我从正门一直看到最里面乐队的低台,没再发现有挎着照相机的记者,我开始往回走,要去告诉爸爸现在已经“安全”。
    在我要打开我的“办公室”的一瞬间,我犹豫了。爸爸是和安娜姐单独在里面,我怕再次像在我家那样惊吓了他们。这一刻我心里有点儿堵,我是把妈妈的照片放在电视机上的,而电视机正面正冲着他们可能缠绵的地方,屋里唯一可以亲热的地方怕就是那对儿皮沙发上。那样,妈妈会把笑脸对着他们,当然,妈妈不会闭上眼睛。
    我进入对门爸爸的办公室。爸爸的助手伊万在伏案计算着什么。我坐在爸爸老板台旁边的长沙发上,从房门看着我的“办公室”的屋门。门关着,上面还贴着我写的字条。
    我心里泛上一阵燥热。这燥热一定带有青春期的特征了,我能觉察出身体里让我闹心的热量不再凝固在胸口,已经往我的腹腔运展。
    十年后,我在昆明最繁华的昆都地段租用了一层办公楼,我把自己的办公室装修成两间,大的,留给业务,小的,没几个人进去过,那里和莫斯科“麒麟城”中爸爸给我的“办公室”一模一样,塑料家具,皮沙发,一个小小的SONY电视机。电视机上的照片有些变化,那里有爸爸、妈妈、安娜姐,还有舒拉妈咪。
第一章 眼睛的日子舒拉
    舒拉成为我妈咪的时候我刚满十二岁。爸爸在一天对我说“细艳,爸爸结婚了”,然后就领回来了舒拉。
    我被眼泪泡了很久。爸爸在领回来舒拉妈咪的第一夜是陪我睡的。我整夜没睡觉,也没和爸爸说话。爸爸也不对我说什么,就是搂着我笑呵呵地抚摸我的头发。第二天早晨我的眼睛和爸爸的眼睛一样红。我们走出屋子到餐厅吃舒拉妈咪给我们做的日尔曼早餐。
    舒拉妈咪是德国后裔。四十年代的战争把她的父亲留在了俄罗斯,娶了舒拉的俄罗斯族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舒拉妈咪从不提起她的父母,爸爸说舒拉的父母都回到了德国,而舒拉情愿自己留在莫斯科。
    舒拉妈咪是个端庄、高雅的女人。我们的家在短时间里被她收拾的改变了“韵味”。而这给人舒服的韵味,则成为我和她沟通的桥梁。
    交谈是从舒拉妈咪研磨咖啡开始的。我习惯于早餐时喝红茶,而爸爸则用咖啡。我们家里“NESCAFE”的铁盒堆得到处都是,是舒拉妈咪终止了我们的恣意。她带来了一套完整的咖啡焙烘器具,她用纯咖啡豆磨制咖啡,用乌亮的金属罐烹煮,在热沙上焙烘。我喜欢看她扶住咖啡杯在沙盘里慢慢地拉动的样子。她低头注视着手里的活计,翘着小指牵动着杯子。从我坐着的座位看她,正好看得清她匀称的腰身,把目光从她的手上挪到她的脸上时,最美丽的莫过于她眨动的长睫毛和安详的下颔。
    “舒拉妈咪,你真的很美。”我小声说。
    她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很温柔。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中国话,告诉我:“细艳,你也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我说:“您教教我怎么弄咖啡吧。”
    舒拉妈咪说:“不难的,只是要耐心点儿。”
    我需要带上手套才能保证不被烫着。我需要念念有词或者慢慢哼唱才能保证杯子在热沙上缓慢地拖送。舒拉妈咪站在我身后,用她的手把握住我的手告诉我该有的节奏。我多少往后靠了靠,时即时离地接触了她的身体。我涌上来一股眩晕,这女人真的好温柔,她的双乳抵碰了我的肩背,我差一点返身搂住她。
    我只有十二岁。我记得真切,我十二岁时看到了爸爸平静简单地结婚。
    你即要找到宝藏
    又想要到树下乘凉
    世上没有这样的福气
    让你坐享金黄
    你要忍耐饥渴
    也要独自沧桑
    上帝和你在一起
    需要你艰辛垦荒……
    舒拉妈咪唱的是德意志的民歌,她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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