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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箱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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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我还赔着笑脸和他聊天,我问他叫什么,从哪里来。他说他叫强人,从贵州来。我搞不懂这个强人是仁义的仁还是人民的人,我觉得他在开玩笑,因为没人会把自己的真名实姓告诉一个小姐。他的话很少而且神情紧张,这样慢慢我也不说话了。午后的太阳明晃晃的,宽阔的土石路上人烟稀少,偶尔一辆运煤的货车经过,扬起一股尘土和呛人的黑烟。不一会儿我打着发蜡的头发就蒙上了一层土,高跟鞋脏得像是从土里捞起来的。我的脚掌疼得像是点燃了无数火烧火燎的小蜡烛。我说:我走不动了,咱们休息一下吧。我说,要不打个车吧。他想了想说,好吧。 …我们挡了一辆出租。这是我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坐出租,以往偶尔看到姐妹们和客人坐车出去,我非常羡慕。原来坐在车里的感觉这么好。汽车开了不久就离开大路折上了一条小路。路面坑洼不平,两旁是一大片荒地,灌木丛生荒草萎萎,开了很久,才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小村庄。我们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下了车,司机放下我们就开走了。这里是村庄的尽头,荒凉破败的村道上看不见一个人,隔壁院中有人从墙上探出头朝我们看,看我回头却又缩了回去。家家的门都紧闭着,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狗在冲着我们叫。我抬头张望,发现这院子砖墙上插满玻璃碴,墙下的排水沟长满野草,似乎不像是农家,而像是个废旧的作坊或小工厂。那扇生锈的铁门,被铁链子拴着,中间是一把沉重的大铁锁。男人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在开那铁锁。他的手青筋暴露,坚硬的铁簧挂着链子哗啦响着。望着那铁锁和铁链,我心中突然涌出一丝不安。我突然想离开这里,想转身跑开。就在我迟疑的时候他打开了门,铁门吱呀作响地被推开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推进了院子。一转身,他重新关上了门,将那门从里面闩上了。
  我们穿过一座杂草丛生的废弃院落,进入一个房间。一只卷着铺盖的单人床孤零零地立在最里面的墙下,墙上糊着几张旧报纸,靠门口放着一只小板凳。男人走到床边,冲我招招手。我有些紧张,但还是朝他走过去。他直直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突然,他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把我提了起来,用力将我的头朝墙上撞去,我两眼冒金星,耳朵里嗡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趴在了地上。
  现在,女孩已经到了列车上,她,和她的那口大箱子。是车站上那个男人帮她把箱子扛上了车,当然这些是要付出代价的。硬座车厢人很多,女孩和她的箱子正好在靠近车窗的地方。坐在女孩对面的是一对学生情侣,他们将头和肩膀缩进一件藏蓝色的大衣下面忙着接吻,女孩自上车起就没看见他们的脸庞,只有那件大衣随着他们的动作不时呈现出暧昧的姿势。女孩旁边是一个戴着旅行帽穿着旅游鞋的老人,正戴着花镜读报纸,不时将目光从镜框上面溜出来,投向对面那不停变换姿态的大衣。没有人注意女孩。女孩感到很安心。她的头沉甸甸地靠在车窗上,身子很不舒服地扭向一旁,闭着眼睛打盹。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猛一刹车,她的头便朝后一闪,再弹回到硬邦邦冰冰凉的玻璃上。
  她看见自己站在某个饭馆后的厨房切肉。案子上摆满了一摊摊流着血水的肋骨,那难闻的气味让她的喉咙一阵紧缩。之后她听见了列车的轰鸣,发现自己不在厨房而是在车厢里,一盏盏路灯正从窗玻璃外面的黑暗中悄悄浮出又飞速后退,像一个个举着灯盏排着队的幽灵。那个读报的老人的脸就在那些依次出现的幽灵前面飘浮着,白白的一团,如同一片白纸。接着老人的脸突然变了,变成了另一张男人的脸……女孩惊醒,脊背一阵寒战。这是做梦,她对自己说,疲倦让她再次陷入了昏睡。 '半夜开始了查票,女孩子被推醒了。请您出示车票。一个年轻的列车员正站在她面前。列车员穿着带铜扣子和肩章的深色制服,面容端庄,一口普通话十分文雅。女孩子呆呆看着他,眼泪汪汪,好像不明白他说什么。旁边胖胖的中年女列车员推了推她的肩膀,大声呵斥说发什么呆呢,车票!她这才清醒过来,从肚脐那里摸索了半天,搜罗出一只小卷儿,那是卷成指头长短的一叠钞票,最里面的便是车票。
  那车票皱巴巴的,满是汗水和气味。包裹着它的钞票也是皱巴巴的,但叠得很整齐,按面值大小依次排列,像我们在公共汽车上看到售票员手中的钞票——最里面的是壹角,其次是贰角、伍角、壹元、贰元等等,不过她手中的钞票只有薄薄的几张,外面最大面值也不过十元。女列车员皱着眉头翘着指头碰了一下那车票就松开了,仿佛那是一只虫子。行了,她对男列车员说。
  两个列车员走远了,女孩子仔细卷好那车票和钞票,把它塞回自己肚脐下面的腰带里。那对情侣此刻已经从大衣下面露出头来,两人都很年轻,头发蓬乱眼睛微肿。老人在飞快瞥了这对情侣之后转向了女孩,他从布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请女孩喝。女孩子舔舔干裂的嘴唇,摇摇头。喝嘛,一瓶水多少钱?我这里多得很(他将布包里的另一瓶水示意给女孩看),你帮我喝掉一瓶,我的包就轻一点,就当你给我帮忙了,行不行?老人循循善诱。女孩犹犹豫豫地接过瓶子。女孩子喝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就咳嗽起来。老人笑了,告诉她要慢慢喝,这一瓶水都是她的,没人跟她抢。女孩脸红了,将水放回到桌子上。
  老人上下打量着女孩,以一种见多识广的长者口吻,开始和她聊天。
  姑娘,你可不像是这地方的人。是哪里人?……啊,那地方好远。你到哪里下车?……啊,那是终点的前一站,回家哪?……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父母都死了?怪可怜的。你出来干什么,打工哪?……打的什么工?……在什么地方?……什么?你说什么地方?……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楚!
  女孩说了什么,这回是方言,老人更听不懂了。老人嘟囔着,做什么工,糊里糊涂,不说普通话,只怕难找工作。他望了一眼挤放在车窗下的那口大箱子,这箱子可不小,这箱子是你的吧?
  那对情侣也把目光投向放在角落里的那箱子上。那箱子果然很大,也很重。
  这么大的箱子,都装什么哪?老人盘问。
  车站没让你加钱?这么大的箱子。
  这箱子可是很重啊,我看见有个男人帮你把它搬上来的,老人自顾自说起来,那是个脚夫,专门替人搬箱子的,力气有的是,我看把他还累得直喘气……我看见那男人扛着箱子进来的。我还想,谁会有这么大的箱子,没想到是你。小丫头,这箱子抬上去容易,抬下去可难。谁能帮你抬下去呀?也不知道装些什么,这么重……
  可能是年货吧,那男青年忍不住出来解围,快过年了嘛。
  年货?你要带多少年货呀?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哪儿不能买到?这年头,有了钱什么都能买到,就说我们那街道上,竟然开了一家什么连锁店,卖起了什么法国箱子和包,那假东西比真的还真,都是那些小商贩从外面倒进来的……老人猛然煞住嘴,想起什么似的看看女孩,对了,你不会是个小商贩,是来运货的吧?
  可让你这么个女孩子运货,你们老板是太放心了,老人摇头。当然啦,这年头,男孩子办不到的事情,女孩子倒能办到……嗯,你不要多心,我不过是问问,你箱子里装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警察,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这年头,当好人可以,但闲事是绝对不能管的……
  大伯,你要不要吃瓜子啊?一直投说话的女青年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包葵花籽来。
  我不吃葵花籽,老人说,那东西油腻,上火。我从来不吃的,我吃就吃西瓜籽,我们老人都兴吃西瓜籽,那东西湿润,温和,不油腻不上火,你家有老人没有?有?那我告诉你哦,回家赶紧告诉你爸爸妈妈,要吃就吃西瓜籽……
  没有人搭话。老人这下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太受欢迎,心中不免悻悻。他有些不高兴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女孩子引起的,这女孩子,喝了他的矿泉水,却没有想和他聊天的意思,真是没心没肺。他掏出报纸,重新戴上花镜,刚看了两行标题,便抬起头来对那两个情侣说:我们对门雇的那个四川来的小保姆,人家对她那么好,可是有一天,招呼都不打就跑回老家了!还把钥匙也拿走了!害得老两口硬是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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