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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女人呢?”
“那些秦楼楚馆、勾栏瓦肆中的女儿们,她们对你的念想足以使你经受住任何打击。”
“可正是她们害了我。”
“这哪里是她们的错,她们靠自己的才情和肉体养活自己,她们用一腔被践踏够了的女儿心来爱你、念你,甚至终身为你,她们哪里有错?”
“她们是妓女!”
“是的,她们是妓女,可和险恶的政客,狡诈的商人,残忍的暴徒比起来,她们又算得了什么?多少落难才子,没有她们就无法安慰受伤的心,她们没有错。”
“那么,谁错了?”
“没有,在这个时代谁都没有错,如果说错,那就是时代错了。”
“生活在一个错误的时代。”
“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是可耻的。”
“和这种可耻相比,妓女是高尚的。”
……
第二天一清早,柳三变起了床,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洗漱的时候,感到两脚心出奇地痒。
“要上路了。”
他自言自语。
“三弟,起得好早。”是大哥柳三复来到他的门口。
“大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么早就起来了,就不怕嫂嫂说你。”
“看你,在秦楼楚馆里待久了,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
“大哥,世间功名利禄固然重要,可天伦亲情亦不可缺啊。”
“三弟,大哥的性情别人不知,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去赶考,只是为了宽慰父亲,没有入世出仕之心,我一生最佩服的还算二叔,学得文武艺,给谁也不卖,清贫淡泊一生,何其快乐。”
“这么说你不去做官了?”
“我无心做官,更舍不得父母妻子,人生一世,能图个清闲自在就图个自在清闲,官场险恶,非我归宿,与其出仕后归隐田园,不若当时就不出仕,也少落些愤懑不平。”
“真是人各有志,有人想出仕而不得,也有人想归隐而不能,大千世界,真是奇怪。”柳三变感慨地说。
“你准备怎么办?”柳三复问。
“想出去走走。”柳三变说完推开窗户,望着远处隐约的青山。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去吧,四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唉,前途尽是红粉知己。此番游历,也好顺便去看看她们。”柳三变自言自语道。
见小弟在如此情形中,心中依然挂着风流旧情,做哥的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弟,不送你了,好自为之吧。”柳三复说完,走了。
许多年以前,柳三变数次远行,买舟东下,往江淮而去,一路上寻花问柳,拈花惹草,有了许多青楼里的知己。柳三变和她们相处的时间短则数日,长则一年二年,情意缠绵,大有欲白头偕老之意,实际上,他和这些妓女相处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超过三年。
有两个原因值得细心理会,其一是柳三变每次出行,均是科场失意,每次返回,又是上京赴试。出行时失魂落魄,遍访楚馆以求心理平衡,返回时又牵肠挂肚,欠着许多的风流债。
此番是宋真宗天禧二年,他又一次科场失意(确切地说是第四次),又一次要别妻离子出门远行。
值得玩味的第二个原因是柳三变并不是有人认为的“看天下青楼女为妻”者,柳三变早已结婚,而且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柳涚,现在已经八岁。史料上说,他在宋仁宗庆历六年就中了进士,被封为著作郎及陕西司理参军之职,由此看来,比他父亲强多了。
当柳三变将妻子召到身边,行简单的告别仪式时,我一直无法猜度每个当事人的心情。八岁的柳涚是否知道父亲出行的实际内容,他幼小的心里在想什么是不得而知的。但我们知道他的母亲说了一些应该是天下男人说的话,这句话使柳三变放心大胆地走他应该走的或者旁人认为走他不应该走的道路。
“柳郎,好男儿志在天涯——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只要你觉得好就去吧,家里的事请你放心,孩子有我和他爷爷叔叔们照管。”
此时,柳涚好像并没有说话,许多史料表明,柳涚见他父亲要长年外出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
柳七说:“这孩子,傻里巴几的,竟然不知道此番我要遭多少罪才能回来。”
柳三变的妻子苦笑一下说:“不会遭罪的,只要有女人疼你,就不会遭什么罪了。”话没说完,柳涚见柳三接从曲廊一端踱来,叫声“二伯来了”,便冲出门去。
柳三变见儿子对二哥比自己还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
今宵酒醒何处一(4)
“怪谁呢?”
柳三变和妻子中间的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一直是个谜,柳三变没说,妻子也没说,但他们二人都听见了,你说,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当然,此刻他俩来不及探究这句话到底来自哪里,他俩要在柳三接进屋之前,完成此番别离的最后一个仪式。
“你这嘴巴,总是有许多东西混杂到一起的味道。也许你再回来的时候,会变得干净些。”
这是妻子给他的临别赠言,它使柳三变再次想起的时候忍俊不禁。就他而言,已经不会因妻子这句带有嘲讽意味的话而生气了,更实际地说,柳三变从来都不会因女人的一句话而发什么火,在他内心,女人所说的大多是些气话,带那么点醋味的话。
“小弟要走,我特来送送。”柳三接笑嘻嘻地进来,他怀里抱着柳涚,柳涚不断地踢着腿,一副不乖的样子。
“二哥,小弟走后,一切托你照管,你也要好好用功,求取功名。”
柳三接听柳三变“一切”的话,无可奈何地说:“还有什么一切,你心中早已没有这一切了。”
三变也不和他争,收拾简单的行囊,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柳三变刚出大门,便和原来相好的三个行首相遇,她们三个就等在柳府门口。
“唉呀,三位小姐,等在这里有何贵干?”
昭君馆的赵香香伸着脑袋往柳府门洞里望望,见没人来,上前一把拉住柳三变道:
“柳七官人,真是想死奴家了,快告诉我这几日你到哪里鬼混去了。”
柳七道:“我已派人给你们送过信,难道你们没有收到?”
“哼,”昭君馆的杨师师说,“说是几天,实际上呢?如果不是我们将你堵在门口,几年也见不到你的影子吧。”
刘冬冬抹一把眼泪说:“别只怪官人,看官人几日不见,脸也黑了,眼也青了,人也瘦了,肯定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就你疼他呀!”香香偷偷捶了一下刘冬冬后背说,“哪壶不开你偏提哪壶,脑子里真是少根筋。”转脸对柳三变说:
“柳七官人,看你这身装束是不是又要出远门?”
柳三变道:“你们怎知我出远门?”
“你呀,哪一次遇点小事能坐得住?姐妹们,来呀,将柳七官人给我拖走,到咱昭君馆,养得白白胖胖的,比什么进士呀、状元呀强百倍,动手呀!”香香说着首先抓住柳七的胳膊。
柳七着急了,忙说:“三位小姐,莫要乱来,我去意已决,你们就不要强求了,心里不痛快,路上分忧愁,愁散尽了我再回来和你们打暖(妓女和嫖客之间的行话,即做爱睡觉亲热。)……”
三人见柳七这个样子,便住了手,各人拿出些小包来递给柳七:
“七哥,这是我们馆里妹妹们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一路山高水远,多念叨几句往日情分……”说着三人抱在一起哭泣不止。
从大门里出来的柳三接见此情状,不解地摇着头说:“真不知他是怎样笼络这些女儿的。”说着轻轻将大门关上。
三变由香香、师师、冬冬陪着,一路走过东京街道,行人奔走相告,各个妓馆的女儿们都梳妆整齐前来相送,笑声、哭声、打情骂俏声响成一片。到了五丈河岸边,柳七回过头来,望着长长的送行队伍,不由感慨万分,朗声诵词道:
绣帏睡起。残妆浅,无绪匀红补翠。
藻井凝尘,金梯铺藓。寂寞凤楼十二。
风絮纷纷,烟芜苒苒,永日画阑,
沈吟独倚。
望远行,南陌春残悄归骑。
凝睇。消遣离愁无计。但暗掷、金钗买醉。
对好景、空饮香醪,争奈转添珠泪。
待伊游冶归来,
故故解放翠羽,轻裙重系。
见纤腰,图信人憔悴(《乐章集·望远行》。)。
柳七刚诵完,早有些聪明好记的女儿,将这词一字不差唱将出来,行人击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