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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确定自己在找什么。他只知道尚未觅得,不过也曾有几个时刻,在高地,在峭壁飞瀑间,那时候他确然相信,无论他渴求的是什么,转角处便是它:一方花岗岩背后,或是最近的松林中。
因此,这是一趟令人深深不满的旅程,当他在卑尔根时,被问到是否愿意成为摩托艇二人队伍中的一员时,他点了头,这船要开去戛纳与东主会合。
他们从卑尔根开到设得兰群岛,然后去奥克尼郡,在斯卓耐思的食宿客栈过夜。第二天早上,才离开港口,引擎便熄了火,彻底而无可挽回地熄了火,船随后被拖回港口。
比琼,船长以及二人队伍中的另外一位,他呆在船上和保险公司扯皮,顺带承受船主愤怒的声讨。影子觉得没必要多纠缠:他搭轮渡去了瑟叟,位于苏格兰北岸的瑟叟。
他睡不安稳。夜里他梦到高速公路,梦到进入城市的辉光边缘,城市中的人讲英语。有时候梦境发生于中西部,有时候是佛罗里达,有时候在东海岸,有时候是西边。
下得轮渡,他买了本步行观光的书,拿了张巴士时间表,然后孤身走入这个世界。
女酒保简妮回来,开始用抹布擦拭所有的表面。她的头发金得透出白色,在脑后绑紧成一个发髻。
“问问,这儿的人找什么乐子?”影子说。
“喝酒。等死,”她说。“或者去南方。基本上就这些选择了。”
“你确定?”
“没错,自己想想好了。这儿除了羊和山啥也没有。当然,我们靠观光客吃饭,但你这样的人总是不够多。可悲吧?”
影子耸耸肩。
“打纽约来?”她问。
“出发是芝加哥。不过刚从挪威来。”
“会说挪威话?”
“一点点。”
“有个人你该见见,”她忽然说。她随即看看表。“从挪威,很久以前来的。跟我来。”
她放下抹布,关掉酒吧灯,走向大门。“跟我来,”她又说。
“你可以这样?”影子说。
“我爱怎样就怎样,”她说。“自由国度,对吧?”
“应该吧。”
她用黄铜钥匙锁好门。他们走进接待大厅。“这儿等着,”她说。她走进一扇标有“非请勿入”的门,几分钟后出来,穿上了一件棕色长外套。“好了,跟着我。”
他们走上街道。“那么,这儿算是村还是镇?”影子问。
“算是他妈的坟,”她说。“这边一直走,跟我来。”
他们沿一条窄道向北走。月亮很大,棕中带黄。虽说看不见,但影子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你是简妮?”他说。
“正确。你是?”
“影子。”
“真名?”
“大家都这么叫。”
“那么跟我来,影子,”她说。
他们在山顶停步。两人已在村庄边缘,一幢灰色石砌村舍正在面前。简妮推开篱笆门,领着影子走上通往屋子正门的小径。他随手拂过道边的小树丛,空气中满是熏衣草的甜香。村舍中没有灯光。
“谁的屋子?”影子说。“好像没人。”
“别担心,”简妮说。“她立刻就回家。”
她推开未锁的前门,两人进屋。她打开门边的灯开关。村舍内部空间中的大部分用做兼当厨房的会客室。一条小小的楼梯通往影子认为是阁楼卧室的地方。松木餐桌上摆着一台CD机。
“你的屋子,”影子说。
“家甜蜜的家,”她认可道。“咖啡?还是喝别的?”
“都不要,”影子说。他不知道简妮想干什么。她几乎没正眼看过他,甚至连个微笑都没给过。
“我听的没错吧?盖斯凯尔医生请你帮忙照看周末的聚会?”
“应该是。”
“那么,明天和周五你干什么?”
“徒步,”影子说。“我买了本书。有些很漂亮的徒步线路。”
“有些很漂亮。有些很莫测,”她告诉他。“你还能看见积雪,阴影里,夏天时候。事物在阴影中能保持很长时间。”
“我会小心的,”他告诉她。
“维京的说法,”她说,微笑了。她脱掉外套,丢在亮紫色的沙发上。“说不定咱们会遇上。我喜欢徒步。”她解开脑后的发髻,亮白色的头发垂下来。头发比影子预料中长许多。
“一个人住这儿?”
她从餐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用火柴点着。“你什么打算?”她问。“不想留下过夜吧?”
影子摇摇头。
“旅馆在山脚下,”她告诉他。“不会走错的。多谢你陪我回家。”
影子说晚安,顺原路返回,他在熏衣草的夜晚中走上小径。他站了一小会儿,望着海上的明月,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他走下山回到旅馆。她说的对:不会走错的。他走上台阶,用附在一根短棍上的钥匙打开门,随后进去。屋里比走廊上更冷。
他脱掉鞋,黑暗中在床上伸展身体。
CHAPTER III
用死尸指甲造的船徘徊于浓雾中,波峰浪谷间的它跌跌撞撞,摇来摆去。
甲板上有幻影似的形体,如山岗或宅邸般庞大的男子们,当影子凑近时,他能看清他们的面孔:高贵的男人们,身形高大,每个都是。他们仿佛没注意到船的摇动,所有人均在甲板上等待,就如同被冻结在立足之处。
其中一人踏步上前,他伸出巨手捉住影子的手。影子这才走上灰蒙蒙的甲板。
“我们来到受诅咒之地,“握着影子的手的男人道,他的声音低沉而粗哑。
“万岁!”甲板上的男人们叫道。“携日者万岁!博杜(Baldur)万岁!”
出生证明上,影子的名字是博德 蒙恩(Balder Moon),但他只能摇头。“我不是他,”他告诉众人。“我不是你们等待的那人。”(Balder,北欧神话中奥丁和弗丽嘉的儿子,光神。Baldr是古挪威语写法,冰岛和法罗地区写做Baldur,现代挪威、瑞典、丹麦语中写做Balder。洛基利用Baldr的孪生兄弟——黑暗之神Hod杀死了 Baldr。)
“我们在此地等死,”声音粗哑的男人说,他拒绝放开影子的手。
醒觉世界和绝灭之地间的浓雾地带冷澈骨髓。咸水浪头在灰色船只的船首撞得粉碎,影子被淋得透湿。
“带我们回去,”抓住他的手的男人说。“带我们回去,或者让我们离开。”
影子说,“我不知道怎么做。”
听见这句,甲板上的男人们开始恸哭哀嚎。有些将手中长矛的柄砸向甲板,有些拿短剑的剑腹敲击皮毛盾牌中央的黄铜碗钵,它们交织成带着节奏感的喧闹,其间夹杂的哭声从啜泣渐渐变为放开喉咙的嗥叫。
海鸥在清早的空中叫号。卧室的窗户在夜间被风吹开,正随着气流一下下撞击窗框。狭小的旅馆房间中,影子躺在床上。他的皮肤很湿,也许是汗水。
夏末伊始的又一个冷天。
旅馆替他把几块鸡肉三明治、一个硬煮蛋、一小包奶酪洋葱脆片和一个苹果装在塔帕(Tupperware)盒中。前台的戈登把盒子给他,问他何时回来,解释说若是迟归几个小时的话,他们可以叫救援队,他还想知道影子的移动电话号码。
影子没有移动电话。
他踏上旅程,向着海岸。很美,带了那种在影子内心空洞处共鸣回响的孤绝之美。他曾把苏格兰想作一个柔和的地方,处处是平缓的丘陵,石楠丛生,但北岸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锐利,那么突兀,甚至是淡蓝色天空中狂奔的灰色云团也一样。他随书上的路线而行,穿过遍地灌木的草场,经过谷仓,攀上嶙峋的山顶,又走下去。
有时候,他觉得不动的是自己,世界正在他身下移动,他只是用腿脚把世界推向后方。
路线比他想象中更令人疲累。他原本打算一点吃饭,但才到正午他的双腿就已酸痛不堪,他想歇息一会儿。他沿着小路走到山侧,一块大石恰能挡住寒风,他蜷缩成团,吃完午餐。远处,前方,他能看见大西洋。
他原以为自己孤独一人。
她说,“能把苹果给我吗?”
是旅馆的女酒保,简妮。她金得过头的头发在脑袋四周狂舞。
“简妮,你好,”影子说。他把苹果给她。她从棕色外套口袋中摸出折刀,坐到他旁边。“谢了,”她说。
“问问,”影子说,“听你口音,肯定是小时候从挪威来的。我是说,你说话和本地人一样。”
“我又没说我从挪威来。”
“嗯,没说?”
她叉起一块苹果,吃掉,拿足了姿势,从刀锋上咬着吃,碰到苹果的仅有牙齿。她瞥他一眼。“很久以前了。”
“家里人呢?”
她移动肩膀,做个耸肩姿势,好像是说答案尽在不言中。
“喜欢这儿?”
她看着他摇头道。“我觉得像个树妖。”(树妖,hulder,也就是huldra,在挪威语中写作hulder,是居住在山林水边的女妖。从前面看美得难以置信,赤裸的女性身体,长发;但从后面看却是空荡荡的,如同朽木的内侧。在挪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