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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伸手用手指在哈克瘦削的下巴下面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喉咙。
“他已经去世了,特威格。”约翰说,他的眼光从哈克身上转到了她身上。
她悲痛得五内俱焚,把哈克的头捧在膝上一面摇,一面哭泣。
“哈克!我叫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她哽咽着说,“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你不喝酒……”她悲哀得说不下去了。
她意识到约翰·斯通已从她对面走到她旁边蹲了下来。他在她旁边像一座巨大的峭壁笼罩着她。约翰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和肩膀上,他的手是那么大,好像一扇拱门绕着她一样。
“特威格,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他那深沉的嗓音在她耳朵里隆隆回响,“有些事情总是会发生的……”
这口气多像是爷爷说话的口气,她突然想起了植物爷爷,立即机警地抬起头来听着,可是什么也没听见。
“爷爷!”她大声呼喊,这喊声不仅出自她的心灵,而且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嗓子喊出来的,喊得如此清楚,如此响亮。
可是,没人答应她,而且连回声都没有,这也是第一次。过去,只要她一喊,尽管植物爷爷不在听她,但她总可以听到回音说爷爷在。可是这一次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由植物爷爷儿孙们组成的那个难以想像的联系网还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它们在听,在等,并把她的呼唤一直传到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去。可就是没有反应。这个行星世界没声音了。
“他走了!”她失声痛哭起来。这句话在树叶和树枝之间传开了,从草叶传到草叶,并沿着丘陵、峡谷、平原和高山之下的植物根部一直传出去,“走了……”
她颓然倒在她坐着的地方,连哈克的头还放在她膝盖上也忘了。
“你是说植物爷爷吗?”斯通问她。她本然地点点头。
“全完了,”她高声说道,她刚刚会出声的嗓子变得麻木不仁和死气沉沉,“他走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永远完了。”
“不!”约翰·斯通低沉地说,“决不会完的。”
他看着她,在她旁边站了起来。
“特威格,”他的口气温和,但很坚定,“绝对不会完的。”
“会的,会完的,你听……”她忘记了约翰跟别人一样,他是听不见植物爷爷的声音的,“这个世界现在没声音了,像死的一样,没有别的人了。”
“有,有人,”约翰说,“你不就是,有你就有一切。这个世界有许多人不了解植物爷爷,更不用说别的世界上了。他们都在等着你,等着你去向他们说明。”
“我不会跟别人谈话,”她仍然半跪半瘫地倒在哈克的尸体旁边,“现在一切都完了,我告诉你,什么都完了。”
约翰·斯通弯下身去,把她抱了起来。他抱着她向山沟沟那头走去,走到他的马旁边,并抱着她上了马。她挣扎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约翰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把她压服了。
“时间在过去,”约翰说。特威格把她的脸贴在他宽宽的胸膛上,只听见他的嗓音在一层肌肤后面低沉地说:“事物在变化,这是永远也不会停止的。即使植物爷爷和哈克仍然活在这儿,即使吉森行星仍然处于过去那种状态,你还是要成长和变化的。凡是没死的东西总是要成长的,凡是在成长的东西总是要变的。反正,不管我们想不想,我们要作出的决定会越来越大;不管我们计划不计划,摆在我们前面的任务会越来越重。归根到底,总要作出这样的选择:要么热爱一切,要么什么也不爱。在其他的世界上可能会有像哈克这样的人,也可能在其他什么地方会有另外一个像吉森行星这样的世界。但我们不可能像找到这个植物爷爷那样去找到另外一个植物爷爷,也不会找到另外一个特威格。这就是说,你应当像植物爷爷那样去爱一切星球世界和一切在成长中的事物。他不可能到别的星球上去,而你是可以去的。特威格,这就是你的任务。”
她不吭声,也不动弹。
“去试试看吧,”他说,“爷爷把这个任务全交给你了,你就把他留下的担子挑起来吧。你要向吉森行星上一切生长的东西讲话,告诉他们,失去爷爷并不是什么都完了。”
她偎依在他胸前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她说,“这没用,我也不会。”
“去对他们讲吧,”他说,“不要放任不管,去告诉他们,他们现在还有你呢,难道这不是爷爷要你干的事吗?”
她又摇摇头。
“我不会……”她呜咽着说,“要是我对他们讲了,那爷爷就不会醒来了,真的永远长眠了。我不能这样干。我不能永远撇开他,我不干!”
“那爷爷指望的一切都完了,”约翰说,“哈克所干的一切也白费了。哈克怎么样?”
她立即想起了哈克。哈克什么话都没留下。现在,那马每往前走一步,哈克就离他们远一步,最后也将被湮没在忘却之中。
“哈克!我不能……”她在心中默默地对他说。
“不能……?”哈克的形象朝后向她看看,他向她眨眨眼睛,接着就开始唱起来了:
人们常说要像内德·凯利那样雄赳赳,气昂昂,
今天他们又在说要像内德·凯利那样雄赳赳,气昂昂,
哈克那沙哑的破嗓子唱出来的这些熟悉的歌词像阳光照遍了她的全身,像利箭穿透了她内心那一堵阴暗、沉重的悲痛之墙。这堵墙是她失去爷爷时堆砌起来的,堵塞了她的心灵。她马上想起了地下的鲜花现在也要失去她这个伙伴了,而它们还无声无息地处在蒙昧之中。她心里充满了内疚。从现在起,她也要走了!
“没有关系!”她用心灵和声音同时对这些花儿说,“没有关系,我,特威格,还在这儿呐。你们决不会孤独的。我答应你们,即使我到其他地方去,我总会设法跟你们联系的,不论我在哪儿……”
她的心头话马上被植物兄弟姊妹们接过来,传出去。从山谷到丘陵,从平原到森林,到处传开了她的话。从最小的草弟草妹到最大的树兄树姐都在高兴地传着他的话,它们传呀,传呀,一直传到世界的尽头。
特威格闭上眼睛,最后躺在约翰·斯通的宽大的怀抱里。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儿去,肯定是离古森世界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她现在知道,没有一个世界会是太远的;她也知道,在爷爷曾经梦想过而无法到达的老远老远的地方,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他们正在等着她,等着她去说话。
爷爷是一去不回了,哈克也是一样。不过,这可能不是结束,也许是刚刚开始。也许……至少她已经对爷爷的儿孙们讲了,他们决不会孤独的。这样,她的难受程度就稍微减轻了一点,就减轻那么一点儿。那匹马不停地走着。蹄声得得,非常有节奏,特威格就在一起一伏的颠簸中睡着了。
《天才》作者:西奥多·斯特金
布伦特太太和普雷舍斯坐在农舍的走廊上。小乔基从牲口棚后面侧着身子溜出来,蹑手蹑脚地向他们走过去。普雷吉斯七岁,有一头卷发,很干净。她在摆动式沙发椅里停止了摆动,注视着乔基。布伦特太太正在看一本杂志。乔基在台阶底下停住了脚步。“妈!”他刺耳地大喊一声。
布伦特太太吓一大跳,沙发椅在后面摇过了头,她那时髦的头发碰到墙板上。“我的天啊,你这小——宝贝,吓我一跳!”
乔基笑了。
普雷吉斯冲着他说。“小歪牙!”
“你要找妈妈,”布伦特太太说,“为什么不到里面去叫她呢?”
乔基“啊——”了一声,厌恶地否定了布伦特太太的建议。他脸朝房子,用预示灾难和死亡的声调叫了一声:“妈!”
厨房里晔啦地响了一声,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乔基的母亲,珀尼太太走了出来,把一缕头发从吃惊的眼睛上方掠到脑后去。
“我的宝贝儿,”她轻声说道,飞快地冲出来,在乔基身边跪下来。“它把它的小崽压坏了吗?哎呀,它——”乔基说:“给我一枚镍币!”
“给他吧。”普雷舍斯建议道。
“当然,我的宝贝,”珀尼太太焦急不安地说,“一定给。只要我们一进城,我就给你一枚镍币。要是你乖的话,我就给你两枚。”
“给我一枚镍币,”乔基不祥地说道。
“可是,我的宝贝,你要它干吗?你在这里要一枚镍币干什么呢?”
乔基伸出一只手来。“你不给,我就憋气,把自己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