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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男童又掴了小安子一巴掌。
「这里本少爷最大,你少用爹来压我。」
敢情,这位小祖宗是觉得在别人面前被小安子这样一说,忒没面子?
「走,我带你去吃饭。」他拉起唐奕的手,半点也不嫌脏,边走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呃……我叫汤汤……」既然存了不轨的心思,真名自然不能说了。唐奕年纪虽小,但心眼儿却着实不少。
「汤汤?」
「嗯……我很喜欢喝汤的,所以叫汤汤……」
「哈哈哈……那待会儿我叫上一大碗汤给你喝……记住了,我叫沈不为,就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不为……沈不为……」
两个小娃娃手牵着手,渐行渐远。
「小禄子,什么时辰了?」
客栈里,沈东君拥被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笔着前方,却没有焦距。习惯了黑暗,时间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回爷的话,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伺候沈东君已经七、八年,小禄子早已拿捏好时间,端来了盥洗用具和热水,还没喘口气,沈东君就醒了过来。
「嗯……」
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沈东君掀被下床,小禄子赶紧过来扶住他,帮他套上衣物,然后梳洗一番,一张俊美得仿佛谪仙般的脸孔就这么显露出来,五官眉宇间,隐约与那男童沈不为有七、八分相似,即使是不相识的人,也能一眼认出他们是父子。
只是……沈东君举手投足间,显现出来的凌厉与几分不可琢磨的暴戾,显然比沈不为的嚣张更加不易亲近,也难怪沈不为谁也不怕,唯独怕他。
梳洗过后,就是进膳。吐出小禄子送过来的漱口水,在饭桌前坐下来,沈东君的眉头一皱,一股无形的凌厉就弥漫开来。
「不为呢?」
小禄子打了个寒颤,赶紧回道:「少爷一早就起床了,闹着要来看您,小安子怕他吵了您的休息,就带他出去玩,估计也快回来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倒不是小禄子胆大包天,而是这种事情早发生过不知多少回了,老爷一生气,打了少爷,回头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能帮衬着就帮衬着,反正沈东君的眼睛看不见,自然也察觉不出什么。
屋里的气温,瞬间又下降了几分。沈东君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深得仿佛像无底的深渊,平静的表面之下,蕴含的是无比汹涌的怒意。
「啪!」
沈东君手中的筷子硬生生被捏断。
所有的人都欺他是个瞎子,这种明摆着的谎话也敢轻易说出来糊弄他。哼,他眼是瞎了,心可不瞎。
「撤下去。」扔掉了筷子,沈东君冷冷地吩咐。
「可是老爷您……一口都还没有吃……」
「让你撒就撒,啰嗦什么,滚!」
沈东君的骤然发怒让小禄子在这大寒天里硬是湿了一层衣,不敢再说什么,赶紧把一桌的饭菜收拾起来。
其实沈东君喜怒无常的脾气,他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每每看到沈东君发怒的表情,那种仿佛被一座大山当头压下来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要不是伺候沈东君的月银丰厚,他都想换个东家了。
「不为是去看雪了吧。」
就在小禄子一脚踏出门的剎那,沈东君的声音从后面飘了过来。小禄子的衣服当场又湿了一层。
「老、老爷……」他这才明白沈东君为什么突然发脾气,脸都吓白了。
沈东君却又接着道:「不为自小长在岭南,没有见过雪,小孩子贪新鲜爱玩也没什么,一会儿你收拾好了,过来扶我出去走走……」
「是,老爷……」小禄子擦擦汗,连忙退走。
沈东君摸索着走到窗口,推开窗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的神情也随之变得阴郁。已经多少年了?上一次见到雪,他恐怕比不为也大不了多少吧。
小禄子很快就又回来了,小心地扶着沈东君走出客栈。
这个时辰,进出客栈的人极多,大多是被大雪困在这里的外地客商,看到沈东君俊美得不像尘世间的人,不由得多看几眼,发现这样出色的人竟然是个瞎子,纷纷发出了惋惜的叹息。
沈东君耳力极佳,尽管只是极轻微的叹息,他也能听得清楚,一只脚尚未踏出客栈的大门,他的脸色就阴沉无比,他可不是让人随意观赏的猴子。
「小禄子,回房。」
低低的声音,无法压抑住愤怒的感觉,小禄子心里直犯嘀咕,却不敢违逆,赶紧扶着沈东君又回房,才刚坐下来,便听得房外一阵脚步声。
「爹……爹……」沈不为冲了进来,扑到沈东君的怀里,「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又惹祸了?」沈东君的手在沈不为的头上摸了摸,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爹,孩儿哪有惹祸!」沈不为嘟着嘴,又气又急道:「我被人欺负了,爹……你让人帮我把汤汤找出来,我要教训他……气死我了……」
「汤汤是谁?」沈东君问道。
「是个骗子……小骗子……我好心请他吃饭……他……他居然……偷……偷……」
话到一半,沈不为突然想到什么,后面半截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金锁被偷的事情可不能让爹爹知道,这是长命锁,还是爹爹小时候戴过的,现在被偷了,爹爹要生起气来,会打他屁股的。
「他偷你什么了?」沈东君眼睛眯了起来,隐藏在俊美面容下的暴戾,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这个时候的沈东君是可怕的,别说小安子、小禄子,就是沈不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也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一时冲动跑来跟沈东君告状,他只是想找出汤汤这个小骗子,好好教训一顿,并不想害死那个颇得他好感的男孩,毕竟……长这么大,只有他欺负人,还从来没有人敢欺负他,想想倒也挺新鲜。
「爹……没有……没有偷什么,是偷跑……对,是偷跑……汤汤答应陪我玩雪的,可是他竟然放我的鸽子……爹,我已经不生气了,你不要板着脸好不好?孩儿害怕……」
沈东君如果这么好蒙骗,他就不是沈东君了。
谁曾见一个瞎子,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商海中,能保住岭南首富的地位?「瞎眼修罗」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小安子,你说。」
沈东君的眼珠转了转,虽然明知他看不到自己,可是小安子却仿佛感觉到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了自己的身体,额头上顿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回、回老爷的话,是……是这样的……」
沈不为拼命对小安子使着眼色,可是这样显然不能抵消小安子对沈东君的恐惧,将事情的经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简单的说,就是唐奕吃饱之后,又说想打包带一些饭菜走,趁着沈不为指挥着小安子拿饭菜的时候,他一把扯下沈不为脖子上的金锁,又抓了一只烤鸡,拔腿就跑。
沈不为当时被扯得摔了一个跟头,吓得小安子赶紧去扶他,等两人回过神来,唐奕早跑没影儿了。两人人生地不熟,追都无从追起。
「砰!」
沈东君一掌拍在了桌上,吓得小安子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老爷,小安子有罪,小安子没有看顾好少爷……」
「等回了沈园,你自己去领罚。小禄子,拿我的名帖去沧州衙门走一趟,让当地县令务必找出那小贼,若是找不出,哼,让他自己看着办。」
「是,老爷。」
沈东君这话,霸道至极,若是换了普通的富商,人家堂堂一个知县,只怕反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可是沈东君不同,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岭南首富那么简单,沈园跟皇家的关系,那可以追述到三代之前。
他的曾祖父,对前朝太宗皇帝有救命之恩,曾欲封为地方侯,却被他的曾祖父拒绝了,自言志在乡野。太宗皇帝为了报恩,就将最宠爱的女儿平阳公主嫁给了他的祖父,到了他的父亲这一辈,又娶了平阳公主的姨侄女儿,而他的姐姐沈东琴,于十五年前嫁给了当朝的七王爷。
虽说沈东君本人没有爵位官职在身,但是他母亲是公主的女儿,姐姐是王妃,这两个女人跟当朝的皇帝都很亲近,所以说沈东君是能通天的人物也不为过,小小一个地方县令,哪会放在他的眼里。要不是他这一路行来没有对外宣布身份,只怕这客栈早就被沧州地方上的大大小小官员给围住了。
唐奕哪里知道自己招惹的竟是这么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他正高高兴兴地把那只烤鸡放在唐晋面前,一脸期待地等着被父亲夸奖。
他们此时就住在已经破败了的陈府大宅里,把西厢房稍微打扫一番,勉强还能遮风挡雨。
唐晋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加上身上的盘缠也用尽了,别说是住的地方,就是连吃饭也成问题,所以尽管陈府带给他的只有无比的伤感,却也无从挑剔,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