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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内侍衣装的柳怀易了容,默默随在公主鸾轿之侧,对面秦翦驻马之际,垂目望住投落地面斑驳光影中那道颀长的身影,柳怀只觉自己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去了。
与秦翦错身而过之际,柳怀连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怎知秦翦一控马缰,马儿顿时长嘶止步,柳怀一惊之际,连忙低了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那道犀冷如剑的目光直打在自己脸上,压得他透不过气。
而秦翦停住了马,却并不多言,玉甄公主的声音却从轿内传了出来:“候爷昨晚辛苦了,不知可有找到那位柳将军的下落呢?”
秦翦淡然一笑,答非所问:“我真奇怪如今皇上病重,为何甄儿你不在宫里守着皇上,这大清晨的,却要急着出城?”
玉甄的声音透着笑意,话却是说得分毫不见客气:“皇上的身子如何,妾身比候爷清楚,也比候爷更加关心。既然候爷好像也没找到那人,那么便请候爷先让个路。”
玉甄公主是公主,却也是她的妻子,她这般跟秦翦说话,柳怀的心都不由一紧,怎知秦翦却不打话,马鞭一扬,一行人便随他入城去了。
柳怀只觉心里惊一阵恐一阵,他方才看自己那道目光,分明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却故意不戳破,难道是——
难道是,忌惮玉甄公主?
玉甄虽为公主,但毕竟是他的妻子。她入夜从不回候府居住也就罢了,如今天尚未大亮,她便起驾孤身出城,而秦翦竟也能不闻不问……
想到皇帝还小,玉甄这些年独自抗着半边朝政,也委实是孤独了些。
刚出官道,玉甄便下令鸾车止步,命人将一早准备好的马匹为柳怀牵来。那马儿通身雪白,毛色光亮,肥臀体健,一看便知是匹良驹。
柳怀脱下那身内侍装,牵了马匹,又回头望了一眼玉甄,犹疑片刻,终于低头说道:“湮儿,可不可以放了小黔?他家中还有一位重病的老母亲等着他回家的,他也无其它兄弟姊妹……”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心只懂得为旁人作打算。”玉甄淡淡一笑,见他红了脸,便也不再说笑,颔首道:“放心,等你回了锦官,一定能看到他平安出现在你面前的。”
第三章 阴谋 (2)
柳怀心里一喜,唇颤了颤,却终又抿紧,低了头,口中似有什么话,迟疑着不敢吐出。
“你是想问借兵的事吧?”玉甄早已支退了下人,眼下这里四野无人,她也不怕直截了当道,“妾身很想借兵给你,可是没想到秦翦会使出这等阴毒招数。皇宫里有他埋伏的底细,如今太医院验出你带来的琼草有毒,你说,妾身怎能借给你——我若借给你,他们可会服?”
柳怀讷了口:“可若是借不到兵马,子忻怎有颜面回去见太子?”玉甄还未及开口,却见他已“腾”的一声跪下,抬头时,目光灼灼如电,玉甄俯下身,欲将他扶起,他已蓦地叩首道:“玉甄公主,子忻这条命是太子当年从斩刀下救回的,太子待子忻恩重如山,若是今次汉中失守……玉甄公主……若是我们墨虬国他日为银夔国吞并,那么你们玉螭国……”
“住口。”玉甄公主一反先前的温和,冷言叱了一句,柳怀自知失礼,于是抿口不言,顿了一顿,却又抬起头道:“外臣知道绝非别无他法的,您要什么条件,您尽管开口,子忻一定为您做到!”
“子忻哥哥,你先起来。”玉甄轻轻扶他起身,口气也缓了下来,“瞧你,在沙场杀敌就是英雄,这会儿倒给我跪下了,成何体统?”
“您是公主,外臣该给你跪的。”看着柳怀有些不悦地侧开了脸,玉甄眸中波光闪动,凝目看着他,婉声道:“在你心里,我就只是一个他国公主?”
柳怀锁眉敛息,涩声开口:“今日确是。”温凉的泪珠滴落在他手背,柳怀顿感喉头沙哑苦涩,低头又道:“都过去了……当年,当年是我对你不住。”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你。”泪珠滑落,眼泪顿然便如决堤一般,顺着她脸庞淌落,柳怀喉结微动,不觉侧开了脸,却觉胸口一热,玉甄整个身子已软软地依入自己怀里,他伸手欲推开她,然而双臂却似酥软了一般,在这短暂的温存中,竟是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我一直都在等你,可是却一直、一直等不到你。”她双臂忽然用力,将他抱得更紧,柳怀无法推开她,只得仰起头看着在林木间飞走的鸟儿,好半晌才冷冷道:“玉甄公主,你不必这样。我只不过是墨虬国区区一个将军,我没有太大能耐。”看着玉甄有些诧异地抬起脸,泪光涟涟地看着自己,柳怀唇边不觉牵过一个僵硬的讥诮,然而语至唇边,却声声苦涩:“传闻或许传错了一些事,但是——”他猛一使力,终于推开她的身子,咬紧了唇,温和的脸上有冷毅的光,“但是玉甄公主,您果然不愧是玉甄公主啊。”
第三章 阴谋 (3)
玉甄一惊,似乎不能会解他的意思,却见他微微一笑,蓦地扯裂了自己的长衫,一张轻薄的纸笺随之而落,从他掌心里摊开,柳怀缓缓合掌,看似随意一握,便将那张纸笺碾碎为齑粉,随风飞扬的纸末粘在她的脸上,玉甄轻抿了唇:“原来你早便发现,我在你衣服里做了手脚?”
柳怀笑容清冷,“外臣原本一直未曾怀疑你——未敢怀疑你,不过方才你衣衫贴上我胸口,才让我察觉这里头有异物……玉甄公主,子忻自问没你那么深的城府,可我好歹也是在军中出生入死、闯荡到今日,外臣不怀疑你,是因为外臣念惜我们过往恩情,可是没想到……你竟要这般算计我!”
言已至此,玉甄泪痕未干的脸上也牵出一个冷笑,看着他的表情亦是似笑非笑:“我便是算计你,又如何?——我只不过是想法子留你下来。”她轻轻侧开脸,叹了口气,话音尽显倦态:“姬彦将军你想必已然见过了?原本守城的是他兄长姬枫。上月发病,说去就去了,我情非得以,将姬彦从帝都调过去,如今帝都我又失了一员心腹大将,很快这个帝都、这个玉螭国,就非我所能控制了。有我在,要我玉螭国同你们墨虬国订立邦交并不困难,可若是秦翦大权在握——”她的目光重新转回柳怀身上,黑玉般夺目的眼中却有一抹难言的哀凉:“你知道秦翦的身份吗?”
话到此处,柳怀不觉得攥紧了自己藏于袖间的手,讷讷半晌,方点头:“他们兄弟本是墨虬国的人。十五年前康仪候欲图叛乱之际,皇上念惜昔日兄弟情谊,给他改过之机,放他一条生路,只将抓住证据的秦冒大夫定了罪。秦大夫事先获知消息,举家潜逃,怎知康仪候为怕他走漏消息,因此连夜阻杀,一路杀尽了秦家的家仆女眷。秦大夫为了保护两个儿子,在身受二十余处剑伤之下,仍护着一对孩儿逃出墨虬国边境……传说秦大夫身亡之际,方有人发觉,他的心脉早已被斩断……而他的两个孩子,后来——”
“便是如今的定国候爷秦翦,和大将军秦翥。”玉甄颔首接道,“秦翦生性凉薄,大抵也是因为此。自此,秦翦便恨你墨虬国恨入了骨,若不是你们事先知道玉螭国一半由我掌权,太子也不会派你来此吧?”
柳怀看着她一脸慵然笑容,微微侧开脸,茫然答道:“是。”
“所以你今次来定国候府,特意挑了黄昏,挑了我回府的时辰?”玉甄又笑,笑靥如花,却让柳怀心中一痛,不禁侧开脸去:“是。”
第三章 阴谋 (4)
一切都被她看破了。玉甄公主毕竟是女儿身,又身为人妇,他自然不便宣称觐见公主,也不能进宫,可他怎能说出是自己刻意为了求见玉甄公主,而挑取了那个时辰?所以,他只说是求见定国候爷。却不料,向来宣称国事繁忙的定国候爷,在他前脚方一入坐,后脚立马就到?如同算准了时辰一般。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计就计,不动声色奉上带来的礼物,怎知秦翦会在他面前如此糟蹋?
玉甄看他锁眉不语,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怎么?你们都能想得到的事,却怕被我想着了?”
柳怀脸上那个笑容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是子忻太愚昧,低估了玉甄公主的智慧。”
听着他话间隐隐的讥诮之意,玉甄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声音幽柔,仿佛带着叹息:“子忻哥哥,你难道只记得太子对你的恩,就忘了我对你的情吗?你不是曾经说过,让我等着你吗?我一直记得你那时的话,纵然到了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