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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之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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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只有一颗还没刻上眼鼻的头受到明亮的光线照射。画笔、雕刻刀等等工具随意弃置在米袋四周。看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工作了。
  房间正中间不知为何摆了磨钵。细粉洒在榻榻米上,磨棒躺在粉堆之中。刚刚大概在进行着什么工作吧。
  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做菜,所以多半是在磨制制作人偶不可或缺的白色颜料。不过附近并没有用来溶解粉末的开水。那么这个钵应该也是几天前的生活痕迹吧。
  夏木津保持沉默。
  君枝也不发一语。
  她只是打开房间,听从我们的要求让我们进门。
  君枝比我想象的年轻许多。脸上完全没有化妆,破旧的衣服也早就超乎质朴的范围。照理说这身打扮会让人看起来苍老十岁以上,但君枝依然显得十分年轻。就算用严格的标准来看也仍算是与实际年龄相符。或许原本就长得比较年轻吧。眼睛、鼻子的轮廓清楚,可说是个美人。
  我在磨钵旁边没沾到粉末的地方坐下。夏木津站着。
  “为什么——把妳女儿……”
  “赖子不在,要找赖子的话请回吧。”
  “不,不是的。妳女儿我们刚刚就遇过了。我是想问,为什么把赖子关在门外?妳人应该一直都在屋子里吧?”
  没有响应。不知该说是憔悴还是疲惫,君枝好象心不在焉。
  但决不是悲伤或痛苦。
  君枝的气色不佳,我想那或许不是由于处境不幸,而是生活不正常或营养失调的缘故。两眼眼神涣散应该也同样是这个理由吧。
  君枝意气消沉地把弄着榻榻米上的磨棒,眼睛呆滞无神。
  “妳刚刚想自杀吧?”
  夏木津唐突地问。
  一回头——看到梁上绑着绳索,底下放着一个木箱。典型的上吊自杀的准备。
  “这位太太,妳别想不开啊!”
  “喔。”
  由她抬起来的脸上我看不到深刻的表情,只是充满了疲劳与困顿。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前一刻正打算了结自我性命者的悲怆。
  “原本打算——女儿离开之后就……不过——你们来了,所以——”
  怎么回事?这有如用菜刀刀背切东西般滞钝的回答是怎么回事?这名女性不是正打算自杀吗?自杀这种行为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一提吗?
  “那,妳打算等我们离开就去死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不是在开玩笑,当然精神也没异常。
  现在的她已经处于极限状态。只不过对我来说无法理解罢了。
  这时,我痛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不可能进行真正的沟通。靠言语无法相通,心意更是不可能交流。
  对我而言的现实与对她而言的现实之间有段极大的距离。有多少意识就有多少现实。有一百人就有一百种,有一千人就有一千种的现实,这些现实彼此互不相同。而且还不是稍微不同,而是完全不同。若不把勉强自己相信这些现实相同作为前提,沟通就无法成立。只要能勉强自己去相信就没什么问题;但若是稍微产生了一点点疑问,这种互信立刻就会产生破绽。
  否定自己以外的一切,人就会令自我陷于孤立;而否定了自己的话——下场我比谁都还清楚。因此,
  不管是久保的话、赖子的话、还是君枝的话,对我面言都像是异国的言语,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沟通;明明无法沟通,却又勉强自己装作完全能理解。
  夏木津也这么觉得吗?
  所谓的事件,是人与人——许多的现实——的相互关联中产生的故事。
  那么,故事的脉络——事件的真相也同样是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吧。说真相只有一个只不过是种欺瞒。事件的真相只不过是牵涉其中的人们为了方便起见所创造出来的一种欺瞒罢了。
  这么一来,或许正如京极堂所言,动机也只是为了方便起见创造出来的一种约定俗成罢了。
  若真是如此,解开犯罪真相又有何意义!如果能防范未然或许还有点帮助,如果是去干涉已经发生的事件,岂不是一种巨大的无意义吗?
  那么,所谓的侦探岂不就单单只是一种把事件——别人的故事——变换成侦探自身的故事的小丑罢了?证据就是坊间流传的侦探故事中,与侦探扯上关系的人到最后都一个接一个死去,若非如此他们的故事便无法成立。
  犯罪是只要有犯人与被害者就能完结的究极的两人戏剧。而侦探就像是在戏剧中途忝不知耻地冒出来、任意修改剧情的小丑。那些老爱挺身而出,主动扮演起如此愚蠢角色的低级趣味家伙们就是所谓的侦探。
  难怪会说对这种角色敬谢不敏。我似乎稍微能理解京极堂隐居的理由了。
  “喂!小关!你怎么这么失礼啊。这位女士都特意延后自杀来见我们了,你干嘛闷不吭声?有想问的问题就快点问。”
  “啊。”
  夏木津的斥责打断了我的思考。
  他对于碰上这种场面似乎没有半点感触。
  甚至还去确认上吊用的绳子的强度是否足够。
  虽被人催促,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好问的。毕竟本来就不是特意前来的。而且,我的话多半传达不进这位女士的心里,而她的回答我也无法理解。在我保持沉默的当儿,夏木津又开始大声地说:
  “这位太太!这根梁木不行,没足够强度支撑妳的重量。不信妳看,轻轻一扯就弯成这样。”
  君枝带着难以理解的表情看夏木津。梁木的确正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弯曲着。
  不过在我眼里,只觉得夏木津正使出浑身力气将绳子往下拉。我不相信君枝的体重有这么重。
  “要不就是放弃自杀,要不就是改变方式,否则这个房子会先垮了喔。房子垮了,妳也没有自杀的意义了吧?”
  “嗯嗯——那的确很伤脑筋。”
  伤脑筋?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老是跟不上别人的话题?夏木津似乎已经与君枝立于相同领域之上了。那么我刚刚所做的思考,终究只是我个人的妄想罢了。除了我以外的世界早就共有着相同的故事。
  虽然我完全看不出夏木津的应和具有什么意义,但因而导引出的君枝的回答却非常有意义。虽然她的话只有个别的片段,但组合起来多少使人能理解君枝难以理解的思考方式。听她描述自己错综复杂的人生,就像是在观赏一幅错觉画(注)。
  注:一种艺术形式,有很多类型。例如典型的一种就是利用透视法让人产生空间的错觉。
  君枝的父亲是自江户以来渊远流长的著名人偶师傅的小弟子。广受赞誉的师傅与师兄们之盛名连我这个对人偶业界不熟的人都听说过。君枝之父的技巧出众,特别擅长制作太合、神天、金时(注一)类的人偶,年纪轻轻地便自立起门户。
  注一:太合为对太政大臣的敬称,指丰臣秀吉。神天则是指日本神话中的第一位天皇——神武天皇。金时乃鲗田金时,为童话中的打鬼名将源赖光底下的四天王之一,即金大郎。
  但是他依然很穷,而且还热中于赌博。人偶有分旺淡季,君枝之父特别擅长制作五月用的人偶(注二),因此收入总是集中在春天。不过集中并不代表可以无限供应。他没机灵到要趁空闲淡季时先做好囤积,而且材料的准备也有问题。不过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性格吧,君枝说父亲原本就是个生性懒惰的人。
  注二:五月五日为端午节,同时也是男孩节。常摆一雄赳赳气昂昂的武士人偶以作庆祝。
  负债越积越多,最后被赶出租屋,一家四分五裂,流落街头。那时君枝才年仅十五岁。家庭是真的四分五裂,往后君枝就再也不知道失散的年幼弟妹度过了什么样的人生。
  当然,这些话并非按照顺序讲下来的。
  不知为何,夏木津似乎从她的话中找不到感兴趣的话题。她每讲一段话夏木津总是没什么兴趣地急忙想把话题结束,又接着讲出些缺乏前因后果的话。但受到夏木津的话语影响,君枝似乎一一回想起早已忘怀的过去,一一道出。
  我虽不相信夏木津是早就预期到会有此效果才故意这么做,但以目前情况来说,这种特异的询问方式反而可说很有效果。
  君枝结婚是在十九岁的时候,对象是越后出身的浪人厨师。乍听之下似乎是个不起眼的职业,其实收入意外地不错。第一年君枝过着无拘无束、幸福的每一天。就我听到的,这一年大概是君枝一生中最安稳,也是最幸福的日子吧。
  但是好景不常。昭和十三年的秋天,赖子诞生了。
  一般而言,除了极端穷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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