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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远争接了端在手里翻看。那脂润的田黄石尚感温存,通体明透的石身底刻着一对阳文小字,「击刹」。
「陛下,这印?」若他没记错,击刹,是古时的军队名。晏长治无端赐印,难道……
「朕今日赐你击刹印。来日,就能让你领击刹军。」
难道这印,却是给自己的一剂定心丸?魏远争方欲谢恩,心里边激动万分兼之困惑万分。晏长治却没有挥退的意思,继续告诉他,击刹军队,已然成立五年。
五年,这样的数字让他不由得抵触敏感起来。原来五年前,晏长治不止是利用他们扳倒相王,甚至已经开始筹策自己的死士……
正月里那一场叛乱,就连他这个主将,也不知道击刹军的秘密存在。陛下他,究竟还隐瞒了多少步棋?思来想去,魏远争心头大乱,只道行礼谢恩。
「别高兴太早,朕让你先练好这六百人的小军。以后,由他们做击刹的前锋。」
对了,这才像陛下讲出来的话。魏远争再次领旨,陛下他,从不会突然给人巨大的利益。
坐在回大理寺的官轿里,他脑中翻覆着的,一直是晏长治的话语。他说的是……会给自己作战的机会?浑身忽然难以自已地一颤,晏朝,不用再向胡人求和了?
轿子颠颠簸簸,如此这般一思量,魏远争却将曲休的事一时间忘得干净。
第三十七章:狱中问情,脉脉谁诉
魏远争之前去探过曲休的病,门口小厮回他,却说曲休的身子已好了,正回太医院复职呢。当下松了口气,想着曲休应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正欲退出来,但听得里头有男子的声音,笑得开怀。
门扉轻掩,一小道缝隙里隐隐绰绰露出截白色的衣角。魏远争无意间探去,没曾想见着了小四儿和自己说的火狐。白衣男子身旁似乎还站着一人,看不清身影,只听得他略略沙哑的嗓音。
火狐安安静静地蹲在他们身边,懒散地将头半倚,耷拉着靠到男子靴上,喉中呜咽。再一看,火狐的右边耳朵不自然地低垂下来,稀疏的狐毛里泛出一层肉色,竟是残了。
魏远争不动声色地往回走,心里却不住欣喜,像是在坚冰里找到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要是他没看错,那火狐的耳朵,是被火灼伤了的。
之后那几日他忙着击刹的事,挑选御林军都忙不过来,对曲休竟是无暇顾及。直到蔚念有天晚上和自己说了,德妃娘娘在宫里,出了事儿。
魏远争原本就对这路亲戚没什么感情,后宫的事情他也从不过问。只是德妃,竟是和他一起出的事。
不必想,也知道这让魏远争连夜赶回大理寺的他是谁了。
他一个好好的太医怎么会私通宫妃!魏远争连轿子也不曾坐,径直往马厩里牵了马,就跨上鞍奔了大理寺而去。
所幸曲休没被押往刑部或京都府衙,而是送到了大理寺审讯,魏远争听到这儿暗暗吁了口气。他不敢懈怠,一路催促衙役赶快带自己去牢里。
到了牢房,一屋子却空空如也。魏远争暗叫不好,等赶到刑讯室,衙役的鞭子正欲落下。他见状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执鞭的人一时收不住势,凌厉的鞭尾一下扫过他的脖颈,立刻翻开火辣辣的一道血痕。
「魏,魏大人……」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执刑人手上还握着那鞭柄,茫然站着,直至见到魏远争急匆匆地转过身去给犯人验伤,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魏大人,小的不知道您要来……小的,小的该死……」鞭柄上浸了冷汗,脱手滑于地上。
前头扑簌一声,曲休手上的绳索被解开,重重跌在了魏远争身侧。
看着大理寺卿整个人几乎都扑在了正审讯的犯人身上,一旁的少卿坐不住了。「魏大人你?」
被他开口一问,魏远争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把曲休安置在一旁:「苏大人,你也知道此案出事的德妃娘娘是内子表姐。虽说我理当避嫌,不过……」他语意未尽,话外深意却不言而喻。
「这……」苏壤再不济,也是于官场厮混了二十余年:「呵。魏大人既然有意亲自过问,苏某自然相信魏远争不会偏帮犯人。」
魏远争一听,笑起来:「多谢苏大人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接过这桩案子,他大理寺卿头衔还是能当任的。
等苏壤领着人都走尽了,魏远争又将门口的几个衙差也给打发了出去。他回头,却看见曲休静静地坐在地上,微阖着双眼,嘴角浅浅抿起,比他倒是要平静多了。
「起来吧。」魏远争走近了唤他,手垂在半空,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在两道缓缓抬起凝视的目光下有些尴尬。
曲休谨慎地避开他的双手,扶着一旁的墙壁站了起来。魏远争看见那双眼扫过自己脖子上的伤痕,而后听他淡淡开口:「多谢。」声音里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带感情。
这样的发现让魏远争多少有些失望,他试探性地叫他:「江南?」
曲休抬起头,干净的脸上露出困惑,却突然被魏远争牢牢地擒住了双手。温暖通过手心,充溢了他整个身体,冰凉的指尖不禁流露隐约的战栗。
曲休张了张口,当他以为对面人又要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却意外地被慢慢松开了手指。「曲太医。」魏远争唇角勾起,弧度亲切。
「好了,我们来审案吧。」他随手拖过墙边的椅子,坐下去紧盯着垂首不语的那人。「你在御花园的杜宇亭和德妃碰面,是做什么?」
这问题看来已经被问了很多遍,「只是偶然碰到。」沉静的声音很快回答了他。
「那你为什么要去杜宇亭?那天,你给德妃例诊?」魏远争手头并没有此案的记录,仅凭着蔚念告诉自己的大致经过,很多事情不得已要从头问过。
「并无例诊。我去那儿……」魏远争正等着曲休的答案,却毫无防备地撞上他漆黑的眼瞳,陡然心跳。那眼神如冰似雪,寒冷中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流转。
魏远争第一次在犯人身上体会到难以触碰的游弋,甚至抓不住话语中的重点。
「傍晚我正要出宫,路上碰到个形迹可疑的太监,就跟了过去。然后在杜宇亭,他消失了。」这话,他估计也是熟谙于心。
「还有谁见过那太监?」
面前是沉默的摇头。魏远争皱眉,没有旁证,单凭曲休自己的供词,根本不能被取信。回想起方才的眼神,他愈加疑虑,曲休素来懒得与人交道,更别说追着一个偶遇的太监跑到杜宇亭去。
「那他又是怎么形迹可疑了?」
「他……身上有血。」回话都带着自嘲的讥诮语气。
「很多?他受伤了?」
曲休又一次摇头:「没有受伤,只是胸襟和袖口溅了血。」
魏远争忽然明白了苏壤要对他用刑的理由,的确,曲休的话在旁人看来是漏洞百出。
且从太医院通往杜宇亭,并不顺路,所经之处又是宫中冷径。若曲休确是遭人陷害,被引诱去杜宇亭,那这案子可就棘手了。
「那……德妃娘娘手上,你写的诗笺,又是怎么回事?」问题的关键,不是曲休和德妃为的什么去那里,也不是宫娥所说的,撞见二人时亲昵的姿态,而是诗笺这一确凿的物证。
「诗笺不是我写的。」所有怀疑都被否决,可偏偏曲休又拿不出一点证据,连回话也是模棱两可。魏远争直觉那其中一定少了一环,而这一环,或许就是曲休今日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的原因。
「魏大人。」在这时候,曲休竟主动叫他:「您该去看看那诗笺。」
诗笺?脑海中灵光一闪,曲休那般自信的语气,莫非他知道诗笺中的端倪?
「那诗笺上的笔迹与你的,有所不同?」魏远争追问。
「我并没看过那诗笺上的字。」这一开口,却又推翻了魏远争的设想。他站起身来,「那曲太医为何如此肯定?」
「相信。」曲休仰起头,逆光中噙着鲜见的微笑:「相信魏大人,会发现的。」那样的笑容又好像他们是早就熟识的。
胸口却悚然一悸,因为在过分弯扬的嘴角下,曲休的眼神比平素更加疏离,纯粹的黑白之间,夹揉了太多不同于印象中的晦暗。
魏远争第一次意识到,先前仅有的几次相遇,也只可能划开陌生与相识的距离。如今,他们只是两个互不了解的陌生人。也许此刻站在他身前的,仅仅是拥有江南一样躯壳的,另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