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几声吸气声。
大哥终于掀翻了桌子,带倒了桌上的蜡烛,屋里一片黑暗。
慕容楠上前捶背:“爹爹息怒。”乖巧的慕容桂已重新扶好烛台,点亮蜡烛。
怒极反笑,大哥的声音透着骨子里的寒:“好好,这就是我的好弟弟,爹爹临终前要我看顾的好儿子。楠儿桂儿,请家法来。”
一只乌木的托盘,上面盘着一条暗色长鞭。还有半盆清水,摆在旁边。
也不知鞭上沾了多少姓慕容的血。
“慕容铁衣荒淫无道,死不悔改,着家法三十鞭,祖宗祠堂思过三天。慕容檀行刑。”
我闭上眼睛。
有人脱了我的上衣,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
不冷。马上就会有滚热的东西流出来。
我的血。
一道撕心裂肺的痛从背上传了过来,全身的肌肉都纠结着,抵抗痛苦。奈何那痛太过强大,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倾轧着,摧毁着,很快就让我支离破碎了。第二道,第三道……
伤口处是热的,血涌了出来。我甚至听见它们滴落到地上的声音。不知几鞭子了,模糊中只知道,那决不是普通的鞭子,就像长着狰狞獠牙的猛兽,每次从我的躯体上离开,都嘶咬着,带走些皮肉……是荆棘鞭吧……
意识终于脱离躯体,漂浮了起来。原来这就是灵归灵,肉归肉啊。朦胧中看见那个绑在长凳血肉模糊的东西,随着鞭子落下颤着,却没有一点声音。
“二十九……三十。”施刑的青年收起鞭子,走过来探了探鼻息:“爹爹,他昏死过去了。从没人受过这么重的刑。那盆盐水……就不要……”
首坐上的中年人看了他一眼。“你也要学学他的榜样,置慕容家的规矩于不顾吗?”
“檀儿不敢。”青年低下头,端起边上的半盆清水,一咬牙,泼在长凳上。
长凳上的人剧烈得颤动了一下,脖子猛的抬起来,停顿了片刻,又落了下去。隐隐听见一声叹息。终又归于寂静。
“一句求饶也没有,性子也算刚烈。”中年人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你们三个留下收拾干净,给他裹上伤,医治好了就送去祠堂思过。”
“是,爹爹。”
痛。全身的每个角落都像有无数的小刀,一下一下的割着,我可以想象白布下的伤口反卷着,经脉突突抽动,暴露出血管和粉红的肌肉,盐水的刺激让这一切的痛苦又放大了几倍。
我疼醒过来时,已经身在祠堂了,阳光从门缝、窗棱透进来,我刚判断出大概是中午,就又一次陷入昏迷中。如此反复数次,才真正清醒过来。
现在应该是半夜了,我俯卧在祠堂的几个蒲团上,身上披了件棉袍。饶是如此,冷气依然从身体的各个缝隙钻了进来,浑身冰凉,痛楚倒略轻了些。
祠堂里供奉着慕容家历代的列祖列宗,一只只灵牌层层叠叠环绕四壁,此时都看着我。
我眨眨眼。“各位祖先,打搅清眠了。请问我来了几天了?”
谁知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声音。我想了一下。失血过多。需要补充清水。
罢了,现下到哪里找去?捱过三天再说吧。我试着一只手撑着坐起来,可刚一使劲,背上的鞭槽争先恐后的报告伤情。哪里能面壁思过,只好卧在地上算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夜色沉沉,像看不到边的绝望。受刑时好象有一阵子头脑不清楚了,恍恍惚惚中浮在半空,看带铁刺的皮鞭落在身上,竟感觉不到疼。似乎还听到后来有人说话,声音嗡嗡的。原来痛到极点会产生幻觉啊。
伤口传来一阵阵的疼,波浪一样,起起伏伏。想点快乐的事情等待天明吧。分点神疼痛也会感觉好些。
想什么快乐高兴的事呢?我想起四岁时就能背出一篇千字文,娘用微笑嘉许我。爹爹知道我今天要来,在他房里给我留了枣泥馅的甜糕。又想起曼娅出嫁前特意送我一只荷包,让我思量了很久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有天冷时,那帮顽童们烤了热呼呼的红薯,忍着口水给我送来……
都是曾经让我很开心的经历。不过,还是不要跟自己挣扎了。这一切相加,也比不过住在燕子山庄的那两个月的时间。
出庄时,还想着不如忘记,后来又一想,还是记着的好。有个极简单的小诗,是怎么念的?
人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燕云,受刑前我还想着你呢。想到胸口发烫,眼睛生疼,你叫我如何跟大哥说“后悔”?便是时光倒转重回到初遇那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拒绝你的邀请,又何况是已经发生了的回忆,我怎舍得用“后悔”二字轻易抹去?
如果我自己都否定了,那我将再也不能拥有那温暖的清晨,恼人的午后。
余生里,当我又想起你时,就不能有无悔无惧的眼回望过去。
不,我不会否定自己的心。
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谎言欺骗,也不管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我只是明明白白的知道,我用了整颗心待你,再也收不回一丝一毫。就算你不要,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情就像草籽听见春风,就发出芽来,到无边无际的一片,已成草原。若用刀斩,用火烧,表面荒芜,根系还紧紧的抓着泥土,一场小雨,一点阳光,又是一片草原。
我这么跟你说,你听得明白么?燕云,我很冷,你过来好不好?不要站在我面前笑。哦,都忘了,你很喜欢看我笑话呢。也许开始发烧了,我说话有点糊涂。我是说,我忘不了和你在一起时发生的一切,也不准备把你忘记。我会用我的余生思念你,但永远不再相见……如果我还有余生的话……燕云,很想问问你啊……你有没有一点……有没有一点点真心待过我呢……
终于我又一次失去知觉,昏倒在寒冷的夜里。
12。
火高。水滚。热气冲开铜壶。
有人忙把壶从火上挪开,洗净的茶杯里搁好了茶,一吊沸水白花花的急滚直下,在杯中溅起带飞沫的水花。
养得一刻,揭开杯盖,辟了辟浮沫,一盏清香四溢的热茶端到我面前。
“二爷用茶。”
“先放在桌上吧。等凉一会儿再说。”
我俯卧在自己的床上,手上一本《歧黄》。房间里很暖和,因为在屋子正中支了个小火炉子,烤火取暖,也用来熬些汤药,结果我无论是睡了还是醒着,鼻端总是缭绕药香。
“思过三天”已是二十天前的事了,怎么从祠堂里出来,我全无印象。据讲当时我毫无知觉,面色潮红,眼眶深陷,全身滚烫,也不知高热起了多久。所幸无性命之忧,皮外伤也只好慢慢将养,隔几日用些生肌的药膏涂一遍,每天一剂消肿止痛的汤药。
这些日下来,我精神好了很多,背上的伤也愈合结痂,只是动作大了仍然疼得很,没奈何,还是以静卧为主养伤。
倒是行医之道让我颇感兴趣,反正也闲着无事,让小赵给我找了两本医书打发时间。
那天,就是小赵把我从祠堂里抬出来的,等我醒了过来,他已照顾我两天一夜。于是大哥让他留在我屋里,打理我的饮食起居。
明明是大哥的红人,平白的在我跟前进出,恐怕也是一肚子委屈。
我问他:“不如换个人吧?你一身本领,还是在大哥近前的好。”
小赵摇摇头:“大爷让我跟在二爷身边,我必伺候好二爷。再说我也略通医理,好歹比一般下人强些。”
“哦?”本就看他平日给我换药手法纯熟,原来果真是个大夫。“跟谁学的?”
“家里本是行医人家,家道中落,就跟了大爷。”
一句话教人无从接口。我转移话题。
“快过年了吧?”好象今天已是年二十八,但听不到小孩子们放鞭炮的声音。往年总有性子急的,等不到年三十,大白天的就零零星星的放了起来。莫非我记错日子了?
小赵恩了一声,“还有两天年三十。”
“为什么我没听到鞭炮声呢?奇怪。” 难道小孩子都忽然懂事了?
小赵看看我,考虑了一下才回答。“今年大爷脾气不好,各房的小辈都给大人管着,不敢造次,连下人们都轻手轻脚,生怕忽然犯了忌讳。”
呃……连累得全家都过不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