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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真叫没法看……”
汤姆叔这次并非在搞文学创作,但他习惯一气呵成。写着的时候,他不理睬我,但停顿在一个段落时,便抬起头,为我辨识所谓“不认得”的那些字。嘴里说着:“这样写字快呀。”
其实,看过他那么多的笔迹,即使有个别字真的潦草,也并不妨碍我去辨认。
汤姆叔洞悉我的心思,在不太赶时间的时候,便取笑着说:“雇你这个小丫头还真叫麻烦,牢骚比字还多。抄烦了吧?”看我因得逞而笑着,他就和我聊起一些其他的事情。在整个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汤姆叔像揭谜似的对我说:“论述文章也是一种重要的文体。让你抄,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这样的东西怎么架构和完成,将来也许你会用得着。”
回想起来,那个夏天,我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对“枯燥”有了一种新的理解。
然而,眼前的这封信,再不是他能让我收获意外的一种“功课”了,那每一个字无疑都渗透着永远不再的味道。我是第三次看他用如此工整的字迹来写一点什么,仿如初识他多年前手抄的《门槛》和多年后自己的手抄本作品,勾起了我无限的感伤和怀恋,让人心碎。
惑 69(4)
札记扉页上那几个手书的花体英文字For My Last Daughter,也赫赫然映现在眼前,这让我更加难抑心中的悲伤。他的英文字是那么漂亮、潇洒,完全不似笔下方块字带出的内敛———透着慢慢磨砺而来的韧度和蕴涵。我一直都非常喜欢摹写他的英文笔体,但是,却也一直都模仿不来,不管怎么写,都写不出他的飘逸和张扬。其实何止是字,还有他的精神,他的情愫,他的才学见识,他一切的一切,哪一点是我能够学得来的呢?
汤姆叔啊,我在心里悲切地怨诉着,你真的是很狠心,在爸爸离开我之后,你竟还让我一个人独自地面对这世上的一切,不管我是否真的有能力承当!我哪里做得到,我做不到啊!尤其在此刻,我多么需要你,多么想能立刻跑到你的面前,让你宽大的胸襟为我遮风挡雨,可是……
我觉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我一直在哭,在默默不停地流泪。我无法像他要求的那样不哭而是笑,我的心都要停住了,血液快要凝结了。我已不知道自己心中那原本瓦解不了的精神内核,在以后是否还能存活。我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还能怎样走……
惑 70(1)
周一的晚上,彤非和陈滔一起把林黎的最后几篇日记“读”完了。那是一种真正的读,两个人靠在床上,陈滔用臂膀搂着彤非,由彤非轻声地读给陈滔听的。
这一部分,直至读到最后一篇之前,他们都觉得林黎有一种精神跋涉后的疲惫,但却也有着自我复合的迹象。彤非为此甚至有些高兴,对陈滔说:“林黎就是林黎,她总是能最快地解脱自己,从不会在烂泥潭里让自己弥足深陷。”
陈滔说:“她的这种自我调节能力真的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不过,她能这样,说到底是她根本没把事情本身,也就是那种厄运看得很重。她伤心的,是有人践踏了她的那种谓之为高贵的精神。林黎更值得钦佩的是,她那么有主见,但却听得进入心的话。她的悟性也比一般人要好,会在一些劝慰与开导面前,反思和调适自己。不过,真的关心她的人,恐怕也会为她这样一种不断揉搓自己的样子而心疼吧。”
彤非看着老公,心里真是觉得自己可以称得上天底下最幸福的傻瓜了,以往糊里糊涂没奢求过“绝对的好”,却遇到了实际上最可心的人,不像林黎越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她说:“我以前从没这样地理解过林黎,总觉得她过于执拗痴迷了,都是她的‘小资’导致的,是种要不得的情结。现在看来,是我一直在误解她。老公,你怎么就能这么细腻地体悟这些呢?”
陈滔看着这两天以来不断犯傻的老婆,使劲地搂了彤非的肩几下,说:“长了一双发现美的慧眼呗!要不是这样,我还不早让你气个半死了。”
彤非美美地享受着丈夫的温敦大度,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给陈滔读林黎的最后一篇日记……
让他俩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这最后一篇日记让情势急转直下。汤姆叔的突然“出现”,以及那出现就成永远的“告别”,让林黎的心境出现了再次颠覆性的逆转。
林黎原本就疲惫虚弱的神经,在大厦倾覆的突然冲击下,轰然地垮下来。陈滔和彤非都意识到,她不可遏止地陷入到了一种无以自拔的状态。
至此,彤非一下知道了林黎这些天任由着自己颓废下去的原由,她的心缩紧了。
在林黎整本的日记中,彤非一直觉得,林黎虽处境艰辛,但却始终有种哀而不怨的调子。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林黎像小孩的思维模式似的,会以一种故作之态在日记收篇之时留下一个“光明的尾巴”。每当那时,彤非就会忍俊不禁地露出笑意,她觉得,林黎恐怕是因和点点“一起长大”而真的沉迷进去了,以致偶尔也会显出幼稚的痕迹。但是,此刻,她再不敢拿这样的浅笑亵渎林黎的“幼稚”了。她知道她是在一种孤独的情状下,在靠着自己的“告诫和鼓励”,努力做着一种精神的支撑。
彤非读着汤姆叔的信时,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这是多少年来,她第一次为别人、为一种这样的情愫在掉眼泪。陈滔心里也酸酸的,眼眶中浸着泪光的朦胧。他在想,可怜的林黎如何接受这样的一种命运安排啊,她又如何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他知道,林黎是既坚强但也脆弱的,自林叔叔去世后,林黎的天本就坍塌了大半,而此刻汤姆叔的离去,又怎能让她再度摆脱伤心欲绝的打击呢?
彤非和陈滔都陷入到林黎的悲情中去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不一般的“告别”,平静、坦然,彻底到不容回旋,又完美得让心颤抖。陈滔感到每一个细胞都缩紧了,血液因凝滞而有一种凉意在弥散着。他能想象林黎读它时的震撼和绝望,他也在心中默问,汤姆叔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这封信,你不留遗憾的诀别,将给林黎造成多么大的精神创伤!她也许就为着这最后的“告别”,而告别她自己半生都在坚守着的生活信仰……
林黎的最后这篇日记,用了“永远的告别”这个标题,她是在说汤姆叔还是在说自己呢?陈滔和彤非此刻都心里没数。彤非想起,林黎在之前写到和远野的那段情感时,曾使用了“我的坚强是一种逃避”的标题,那像是给自己下的一个宿命式结论。那么,林黎此刻的脆弱,难道不会真的让她做出一种彻底的放弃吗?
惑 70(2)
彤非和陈滔都沉默了,他们不知如何再进行下面的对话与沟通,两人都在各自心中体味着一种悲伤与绝望的氛围。彤非甚至在想,我们这些人干吗要搞什么鸟文字啊,人类又为何要创造出这种折磨人又折磨自己的东西!要是天底下原本就没有这种被称为文字的存在,或大家根本就都是文盲,那还用得着现在去为这样一些被赋予了意义的方块字心神紊乱吗?一个个看似无任何色彩的文字,一经人为的组合,就变成了有无限想象空间并且千变万化的精神、理念与情感的宣言,它们到底算些什么东西呢!
陈滔说:“不是文字的错。一切的错都出在它发生于特定的情况与特定的情境下,那些能够被一个个写下来的东西,魔法太大了,而那又是它独有的‘魅力’……”
彤非心中不知该怨到谁头上的这点怨气,让她一晚都辗转反侧。她是个性情直率、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人,但是,搅缠在这样的情绪中,她感到自己也快要被窒息了。
第二天,彤非不管报社有多少事还在等着她,一早便出了门,直奔顾卓的家……
顾卓近来生意繁忙,累得不轻。昨晚他是半夜才从上海飞回来的。这段时间来,钢材价格涨得厉害,而且还供不应求。他和北京的朋友一同周旋于其间,借着和钢厂多年磨出来的铁关系,总算搞定了为环城路修建所需标号的足量品材,心算踏实下来。
此时,他还没起,或者说还在醒盹的愣神凝望中,脑子一片空白。他真喜欢就这样空白着,哪怕片刻都好,他现在连这样的一种白痴愿望都觉得是种享受了。但是,突然门铃被揿,那响声没完没了,急躁而坚持,这让顾卓难得的一点闲适也给搅散了。
顾卓心想,这是谁呀,真够讨厌的!他那么坚持地听了好一会儿,但铃声越来越让他心神不宁了,只好起身。早晨太太去遛弯了,他们的儿子早大学毕业工作了,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