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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画展的邀请函,只要有可能,我都尽量参加。我的名声越来越大,关于我的评价也在不断升级,除了“大画家”,还有人惊呼我是一位“橫空出世的大师”,说我的作品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近乎完美的表现了现代东方女性的内在美质,更在于开创了一代新的、符合时代审美取向的画风”。他们还对我的脏兮兮的用色和变形夸张手法给予了高度评价,说是赋予了人物的时代特征和深刻的思想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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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四十一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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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们怎么胡说八道,但对于我来说,这确实是个巨大的意外。我突然之间成了“大画家”,甚至还是“大师”,名满天下。这是我年轻时的梦想,居然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一种现实,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真让人匪夷所思。
这虽然有点像在做梦,可我并没有被从天而降的“大画家”和“大师”砸得神魂颠倒。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别人是怎么回事。我依然没有抛头露面。我让我的伙计代我领奖,代我出面应付,一切都交给她们。别小看我这两个伙计,以为她们的出身不过是鸡,多少会有些鸡相,拿出去难免会漏底。其实现在她们一点鸡相都没有,尤其是李晓梅,无论行为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大方得体,一点也不像鸡。她还笑得那么憨傻明亮,谁会把她当一只鸡?再说谁会那样去想“大师”身边的人呢?更难得的是她用心在做这些事,一个人一旦用了心,还有什么难得倒她呢?她们自身都很努力,立志从良,行为语言都模仿职业妇女,很快就完成了角色转变,加上本来就见多识广,聪明乖巧,懂世态懂风情,所以一切应对自如。人家问老疤先生怎么不亲自来呢?李晓梅说,老疤先生嘛,他就是这样的人唦,不愿被任何事情打扰,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画他的画唦,否则他怎么能成为大师呢?
人家便点头,是呀是呀,大师不是俗人哪。
记者们也在找我,他们一拨又一拨地来到画店,询问“老疤大师”在哪儿?怎样才能见到“老疤大师”?我的伙计说,十分抱歉,大师交待过,他不见任何人,无论是谁。记者想从她们口里得到一点大师的印象,她们微笑着,一再说抱歉和对不起,并且说她们也没见过大师,她们也和大家一样,感到十分遗憾。人们又问,那你们是怎么拿到他的画的呢?李晓梅说有人会送过来,送画人从不多说什么,送了画马上就走了。人们便要等那个送画人,问他今天会不会来?李晓梅又瞎编说,等不到的,送画的一般都是晚上来的,如果见有外人在场,他根本不进来的。
就这样,我越来越神秘兮兮的,人们反而吃一套,我的画卖得越来越好。
因为谁也见不到我,于是便又有了关于“老疤大师”的种种议论和猜测,--老疤大师是怎么找到画中那些女人的呢?总不会是他凭空想出来的吧?他那么熟悉她们,他跟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对此马上有人予以反击,说老疤先生的人品是不容置疑的,他不但是一个“神秘的大师”,还是一个勘破红尘、澹泊名利的“当代智者和隐士”,真是大隐隐于市啊。人们感叹说,如今像“老疤大师”这样不求闻达不逐浮名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多少人为一点蝇头小利挤破了头?为了出名什么龌龊事干不出来?由此看来,老疤先生实在是一位雅士,一个真人,他所求的是身心的自由,也正因为这样,他的艺术才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就让他们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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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四十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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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声大噪以后,我只做了三件事,首先我在店名上加了“老疤”两个字,把“艺术家”变成“艺木家老疤”;其次是给所有的作品重新定价,在原来的价格上往上翻了十倍;最后是把所有的评介文章收集起来,再配上一些画,买个书号出了一本书,大十六开的国际流行版,内页全是进口铜版纸,书名是《老疤的画》,免费赠送给掏钱买画的顾客。
至于我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还跟过去一样。我没有买房子,也没有买车。我连手机都没买。我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房子在城南,离市中心很远,是一套顶楼的两室一厅。房主没装修,我也懒得动它。我的穿着也一般,一件旧夹克,一条冒牌的休闲裤,脚上是一双减价皮鞋,看起来像个打工仔。我的钱都存银行里,是分许多折子存的,存折都被我藏起来了。我把它们藏在一些画框里,那些画框我永远不会用它们来画画的,我钉它们就是用来藏存折的。
白天我一般都躲在房间里画画。我不会浪费时间,我知道我画的是钞票。而且我画得更快了,颜色也更脏了。既然脏兮兮的颜色表现了“时代特征”和“深刻的思想内函”,我干吗还要老花时间去擦干净我的笔呢?再说模特儿也是按钟点收费的。时间就是金钱哪,我怎么舍得用金钱去擦笔?
我的模特儿都是我自己找的,晚上我会到夜总会或娱乐城去找她们。如果我要找年纪大些的,有些少妇味道的,我就会到广场纪念碑下去。到了晚上九点钟以后,纪念碑的阴影里就会有一些女人在那里晃来晃去。一般来说,她们都还有一些风韵,为了做生意,穿得都很紧身,用硬梆梆的胸罩把胸脯束得高高的,像两只牛角一样,领口又都很低,而且都光着两条开始发胖的圆滚滚的膀子,远远地你就能闻到她们身上浓郁的脂粉气味。她们都很便宜,是地地道道的便宜货,有五十元她们就会把你当阔佬,就会扭着屁股,高高兴兴地跟你走。有人说她们都是下岗女工,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下岗女工不流泪,挺胸走进夜总会……我看见她们就会想到余小惠,我总觉得余小惠一定也是这样的。我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期望,觉得有一天我可能还会碰到她,而且就是在这种情形下碰到她。
只要觉得合适,我就跟她们做生意。我跟她们进包厢,不管是夜总会的还是纪念碑下的,我都愿意跟她们在包厢里谈生意,而不是站在外面谈。我跟她们谈生意一般都比较顺利。白天她们闲着也是闲着,能多挣点钱有什么不好呢?我一说她们基本上都会同意。她们也很准时,上午九点一刻之前就会赶到我那儿,一到马上就脱衣服开始工作。只是有一点,她们在工作时老会打哈欠,一个姿式稍微坐久了些,干脆就睡着了。我也很体谅她们,不会马上叫醒她,而是从不同角度去勾草图,勾出十几张草图,又上了大体色之后,我才会把她弄醒,让她再摆一个姿式。
有时候我还会跟她们当中的某一个上床。我喜欢这样打发时光。她们都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老疤大师,但只要有钱,她们都乐得多做一单生意。当然我跟她们做皮肉生意的时候不多,到后来就更少了,基本上不跟她们上床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不是要洁身自好,我都这样了还能洁身自好?那不是自欺欺人吗?我只是在心里觉得,再这样下去实在对不住李晓梅。
后来我也不敢轻易到娱乐城和夜总会去找她们,原因是有一次我碰到了几只北方鸡,我一听她们的口音就知道是北方鸡,便赶紧躲开了。后来一打听,人家果然说最近南城来了一大帮北方鸡。对于我来说,槐花路就是北方。既然是北方鸡,有没有从槐花路来的呢?鸡都是到处飞的,她们不会从槐花路飞到南城来吗?我担心碰到她们,我在槐花路给她们开出过不少欠条,万一画店不认账没给人家钱呢?万一凑巧碰上了一个两个呢?这事谁说得到呢?什么事就怕万一,我吃这种亏吃多了,真要有个万一,我怎么跟她们说得清?
我便把找模特儿的事交给李晓梅。李晓梅有她的办法,她有不少小姐妹。我不但把这件事交给她,还把许多事都交给了她,比如我的画店就全靠她。她也确实很能干。除此之外,我还认识一些皮条客,他们也会把人介绍到我这儿来。有一天,一个姓戚的皮条客给我介绍了另一个皮条客,说是他的朋友,想带几个女孩子来让我看看。我答应先见个面。我们便约好了在一家茶楼见面,那家茶楼叫绿雨轩,晚上九点多钟,我去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在绿雨轩见到了余冬。余冬浑身香喷喷的,发型弄得像个时尚青年,当中还染了一大撮黄毛。
这就是余冬?他伸出一只手,我跟他握了握,他的手正在肥软起来,指肚子上的薄茧正在消实。他居然就是姓戚的皮条客的朋友,居然就是那个想要认识我的皮条客,此时我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